如今我们已不再等待书信,若是有送报的邮差捎来几封书信,倒会让你觉得稀奇,拆开看,信封里除了会议通知,便是合同公文。我们想要同另一个人私下说的话,莫非都已用电话和email说完?书信时代终结后,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盼望什么。偶尔我会疯狂地用笔写信,也仅仅是为了寄托对书信的怀念而已。
实在记不清楚有多长时间没有写过信和收到过信了,粗略的算大概也有五年了吧。收到的最后一封能叫“信”的信是一远方的同学写给我的,密密的一页纸,里面夹着她的结婚照。之所以说叫“信”是因为信封里面有文字的内容,这之后也收到过,只是里面一个字没有,只是几张照片。但是每年生日或元旦或chūn节总能收到同学的一张明信片,那份感动和收到信时的感觉应该是一样一样的。只是这几年我好像从没写过信给别人,也再没收到别人的信,这个网络时代,电子通讯这么发达,谁还有时间和兴趣来用一纸一笔来传情达意?
而我,从心里来说是很喜欢这种方式的。
那些年的书信,就是寂寞日子里的欢乐时光,信中的每一个字都是仔细咀嚼后小心咽下,留存在心里面,再装入记忆收藏。那一份温暖和慰藉便在收信、读信、回信的过程中珍藏起来。见字如面也就如此吧,那一字一句便如写信人的笑靥慢慢在眼前铺展开来。
二
如今早已没有了那一份期待了,生命中也少了一份欣喜。曾几何时,我们的思念和祝福,忧伤与快乐都通过书信传递着,字里行间充斥的是思家的温暖,友情的温馨,爱情的làng漫,那一个个小小的信封承载的是多么沉甸甸的感情。拆开信的一刹,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让大家都看到信的那端有人在牵挂着这个读信的人。
如今什么都有了,可以发短信,可以打电话,可以视频语音,可以qq,msn,还有电子邮件。我的邮箱用的时间虽也不短了,但回想起来好像并没有收到过一封像样的“信”,平时收发的几乎都是应用的一些程序或是歌曲什么的,我也并不曾用它给别人写过一封信,邮箱里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一封写给我的信。
平日与朋友们联系,也再没说过给我写信的话了,短信,留言或电话吧,对方也这样告诉着自己,网络时代的人们可能都是一样的吧。看过一篇文章,说异地分居的夫妻俩,什么现代的通讯工具都有,可是他们很少用,而信件的往来倒是颇频繁。朋友不解,问他们,他们这样回答:那一根有形或无形的线,怎么能够承载这么重的情呢?想想也是,像电子邮件,只是通过冰冷的屏幕看到的东西,总也不会让人有见字如面的感觉吧?
好多东西都很遥远了,遥远的再也找不到原来的感觉,只是很希望,在哪一天,能收到久违的,盼望已久的,或是出乎意料的一封来自远方的老朋友的那一手熟悉的字迹,或者哪怕是一封电子邮件呢!想想,似乎有点奢侈了,书信,可能真的正在慢慢逝去吧。
第8章 梁晓声:玻璃匠和他的儿子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城市里总能见到这样一类游走匠人——他们背着一个简陋的木架街行巷现,架子上分格装着些尺寸不等、厚薄不同的玻璃。他们一边走一边招徕生意:“镶——窗户!……镶——镜框!……镶——相框!……”
他们被叫做“玻璃匠”。
有时,人们甚至直接这么叫他们:“哎,镶玻璃的!”
他们一旦被叫住,就有点儿钱可挣了。或一角,或几角。
总之,除了成本,也就是一块玻璃的原价,他们一次所挣的钱,绝不会超过几角去。一次能挣五角钱的活,那就是“大活”了。他们一个月遇不上几次大活的。一年四季,他们风里来雨里去,冒酷暑,顶严寒,为的是一家人的生活。他们大抵是些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而被拒在“国营”体制以外的人。
按今天的说法,是些当年“自谋生路”的人。有“玻璃匠”的年代,城市百姓的日子普遍都过得很拮据,也便特别仔细。不论窗玻璃裂碎了,还是相框玻璃或镜子裂碎了,那大块儿的,是舍不得扔的。专等玻璃匠来了,给切割一番,拼对一番。要知道,那是连破了一只瓷盆都舍不得扔专等锔匠来了给锔上的穷困年代啊!
玻璃匠开始切割玻璃时,每每都吸引不少好奇的孩子围观。孩子们的好奇心,主要是由玻璃匠那一把玻璃刀引起的。玻璃刀本身当然不是玻璃的,刀看去都是样子差不了哪儿去的刃具,像临帖的毛笔,刀头一般长方而扁,其上固定着极小的一粒钻石。玻璃刀之所以能切割玻璃,完全靠那一粒钻石。没有了那一粒小之又小的钻石,一把新的刀便一钱不值了。玻璃匠也就只得改行,除非他再买一把玻璃刀。而从前一把玻璃刀一百几十元,相当于一辆新自行车的价格。对于靠镶玻璃养家糊口的人,谈何容易!并且,也极难买到。
因为在从前,在中国,钻石本身太稀缺了。所以从前中国的玻璃匠们,用的几乎全是从前的也即解放前的玻璃刀,大抵是外国货。解放前的中国还造不出玻璃刀来。将一粒小之又小的钻石固定在铜的或钢的刀头上,是一种特殊的工艺。
可想而知,玻璃匠们是多么爱惜他们的玻璃刀!与侠客对自己兵器的爱惜程度相比,也是不算夸张的。每一位玻璃匠都一定为他们的玻璃刀做了套子,像从前的中学女生总为自己心爱的钢笔织一个笔套一样。有的玻璃匠,甚至为他们的玻璃刀做了双层的套子。
一层保护刀头,另一层连刀身都套进去,再用一条链子系在内衣兜里,像系着一块宝贵的怀表似的。当他们从套中抽出玻璃刀,好奇的孩子们就将一双双眼睛瞪大了。玻璃刀贴着尺在玻璃上轻轻一划,随之出现一道纹,再经玻璃匠的双手有把握地一掰,玻璃就沿纹齐整地分开了,在孩子们看来那是不可思议的……
我的一位中年朋友的父亲,便是从前年代的一名玻璃匠,他的父亲有一把德国造的玻璃刀。那把玻璃刀上的钻石,比许多玻璃刀上的钻石都大,约半个芝麻粒儿那么大。它对于他的父亲和他一家,意味着什么不必细说。
有次我这位朋友在我家里望着我父亲的遗像,聊起了自己曾是玻璃匠的父亲,聊起了他父亲那一把视如宝物的玻璃刀。我听他娓娓道来,心中感慨万千!
他说他父亲一向身体不好,脾气也不好。他十岁那一年,他母亲去世了,从此他父亲的脾气就更不好了。而他是长子,下面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父亲一发脾气,他就首先成了出气筒。年纪小小的他和父亲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也越来越冷漠。他认为他的父亲一点儿也不关爱他和弟弟妹妹。他暗想,自己因而也有理由不爱父亲。他承认,少年时的他,心里竟有点儿恨自己的父亲……
有一年夏季,他父亲回老家上办理他祖父的丧事。父亲临走,指着一个小木匣严厉地说:“谁也不许动那里边的东西!”——他知道父亲的话主要是说给他听的。同时猜到,父亲的玻璃刀放在那个小木匣里了。但他也毕竟是个孩子啊!别的孩子感兴趣的东西,他也免不了会对之产生好奇心呀!何况那东西是自己家里的,就放在一个没有锁的、普普通通的小木匣里!于是父亲走后的第二天他打开了那小木匣,父亲的玻璃刀果然在内。但他只是将玻璃刀从双层的绒布套子里抽出来欣赏一番,比划几下而已。他以为他的好奇心会就此满足,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