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_怒发冲冠【完结】(31)

2019-03-10  作者|标签:怒发冲冠

  盛和志一开始不相信,但禁不住这些朋友的规劝和敦促,他便尝了尝,觉得这东西很苦,让人想吐。朋友们笑着说:“一开始都这样,多来两次就适应了。”就这样,他走上了吸毒之路。他先是放在香烟是里吸,后来直接吸食,再后来,这种靠肺部的吸收已经不过瘾了,他就开始注she,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注she的剂量逐渐加大起来。吸毒以后,他的生意荒废了,就gān脆转让给了别人。四五年下来,他引以为自豪的靠自己的双手积累起来的家产也陆续被他吸光了。他卖掉房子和汽车,老婆也跟他离了婚。可他的毒瘾并不因他的金钱减少而变小。他很后悔,就尝试着戒毒,可毒瘾像一头怪shòu牢牢地抓住他不放,迫使他不得不放弃这个企图。没有钱买毒品,他就发展产新的吸毒者,然后卖毒品给这些新上瘾的人,从中赚取自己的那一份。这样他正式做起了贩毒生意。终于有一天,他栽了下去,先被送进戒毒所,然后又被关进了看守所。

  从表面上看,盛和志对号子里的其他人恭恭敬敬,但在内心,他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第一天因为挨打的恐惧和对新环境的不适应,他老老实实地讲了自己的犯罪经过,等他开始熟悉了这个环境,感觉到危险已经解除了的时候,他立即将自己封闭起来。他生活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对号子里的一切不是冷眼相看,就是视而不见。我几次主动和他接近,他都用各种方式回避了。与他相比,刘明胜倒很好相处,这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很乐意巴结我。我只要对他说几句表示关心的话,他就很感动。他对现实的理解与他的年龄很不相称,他熟悉的都是二十年前的事,对当今社会很陌生。好像他是生活在二十年前的人,突然间乘坐穿越时空的时间机器,或者误入时空邃道,来到当今这个世界似的。有一天,刘明胜对我说:“我们到边上去,我有一件事跟你讲。”我心中一动,就和他来到一个墙角里坐下来。

  刘明胜说:“我这次犯罪是故意的。”

  我说:“除了少数过失犯罪,所有的犯罪都是故意的。”

  他见我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急忙分辩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这次qiángjian、抢劫是因为我想到劳改队去,才故意这样做的。”

  我很吃惊,又问了一句:“怎么,你是为了想到劳改队去坐牢,才故意动qiángjian抢劫的?”

  “是的”,他望着我,脸上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为了想去劳改队而犯罪,难道他是一个受nüè狂,把接受惩罚当作生活中的一种需要?我迫不急待地问他为什么想到劳改队去,还有他这次犯罪的经过。他尽自己所能告诉我。他的叙述很零乱,时间上常常前后颠倒,而且啰嗦,反反复复。我对其中不太清楚的地方和一些被他忽略的细节都进行了追问,最后对他的故事有一个全面的了解。

  『11』十一

  刘明胜出生在三山镇上,他父母都是老实而胆小,从不为人所注意的普通百姓。他是个独生子,父母从小就对他十分宠爱,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晒了。刘明胜生活在这平静而又温暖的家庭中。那时候人们普遍清贫,混得好的,也不过关起门来多吃几顿肉。刘明胜初中毕业后,在家里混了两年,被街道的建筑队招去当了工人。一开始工资十八块钱一个月,后来涨到二十一。刘明胜很满意,这份工资不仅够他的伙食费,而且还能留几个花花。这时他已经二十出头了,他父母暗中留意想给他讨个老婆。他自己也感到有一种追求异性的渴望。

  那个时代的三山镇,年青人谈恋爱常常在马路上。那是一条横贯小镇的柏油马路,两头都通向遥远的地方。据说,沿着马路可以到达全国的任何地方。每到傍晚,人们吃过饭后,便喜欢到马路上来蹓跶,一家人悠闲地在马路上边走边聊,和熟人打着招呼,孩子们跑前跑后,吵吵嚷嚷。那时候,马路上的汽车不像现在这么多,偶尔才有一辆开过来,汽车的速度也不像现在这样发了疯似的狂奔。汽车开过去,也不会扬起漫天的灰尘。

  马路两边是粗壮的法国梧桐树,茂盛的枝叶拱卫在一起,在马路上行走,如同走在一个游廊里。天一黑,马路就成了年轻人的天下。姑娘们三五成群在马路上散步,她们穿上了平时舍不得穿的漂亮衣裙,时而像路边的蟋蟀那样咯咯地笑起来,时而像百灵鸟那样轻快地唱上两句。汽车开过来,车灯照亮了浓荫覆盖的马路,如同穿行在一个幽深的邃道里。在灯光的映照下,姑娘们像绕着灯火飞翔的五彩缤纷的蝴蝶,她们的头发被车灯照耀得像是燃烧了起来。她们时而搂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时而又清脆地放声大笑。

  在姑娘们的后面,时常跟着几个小伙子。每当此时,姑娘们就显得骚动不安而又沾沾自喜。小伙子则装得沉着老练而又不急不躁,他们互相打趣,开玩笑以吸引姑娘们的注意力。寻找机会向姑娘们献殷勤。如果男方圈子中的一个小伙子看中了女方圈子中的一个姑娘,他就会把话题集中在这个姑娘身上,虽然他没有直接说出他的话针对这个姑娘,但姑娘们马上就明白他的意图。她们便把“火力”集中到那位姑娘身上,开玩笑让她请客,让她老实jiāo代。姑娘被姐妹们弄得很窘,那位小伙子便挺身而出为她辩护。这下姐妹们更是不依不饶,她们呵着姑娘的痒痒,说还没到一起过日子,就开始护着了。如果这位姑娘同意跟小伙子jiāo往,她就会对姐妹们说,我累了,想回家睡觉了。她的姐妹们心照不宣,都说回去吧,回去睡个好觉,做梦找一个好男朋友。小伙子也会离开自己的圈子,悄悄地跟上姑娘。两人从此走到了一起,开始单独来往。这条马路目睹了年轻人恋爱的秘密,充当了他们的媒人和保护神。这条马路给那个时代的年轻人带来无数温馨的回忆,特别是当夜幕降临,月亮升起的时候。

  刘明胜正处在谈情说爱的年龄,他常常和建筑队的几个同伴在吃过晚饭以后到马路上来追寻自己的梦想。他已经看中了一位姑娘,每次见到她,他把自己的满腔热情用最平常的语调掩饰起来向她倾诉。姑娘的小姐妹们一见到刘明胜来了,就都问他什么时候买糖给她们吃。姑娘追着打她们,要撕她们的嘴,姐妹们笑得喘不过气来,向姑娘求饶。她们向刘明胜告状说她太凶。她们说刘明胜将来讨了这样的老婆肯定没好日子过。刘明胜说他最喜欢这样的老婆。说她的粉拳捶打在他的身上如同在给他按摩。对刘明胜的大胆进攻,姑娘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不同意,她总是羞怯地低着头。有时她喜欢和刘明胜顶牛,刘明胜说正,她偏说反,刘明胜说对,她偏说错,反正刘明胜说什么她就否定什么。她在刘明胜身上行使自己的威权,却说不敢gān涉刘明胜的自由。刘明胜每次都迁就她,说她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姑娘,自己是天下最笨的傻瓜。他知道姑娘喜欢他,可他几次暗示想和她单独在一起,她却装作不知道。

  这一天傍晚,刘明胜又和他的两个同伴,一道去马路上迎接那群出来散步的姑娘。三人走走停停,等了好久,还是没见姑娘们露面,他们边聊边沿着马路走出镇外。越往前,出来散步的人就越少。一辆手扶拖拉机从对面开来,昏huáng的灯光在马路上跳动。刘明胜的一个同伴心血来cháo,说:“把拖拉机拦住,找他搞包烟抽。”三个人于是站在马路当中,迫使小拖拉机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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