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_怒发冲冠【完结】(44)

2019-03-10  作者|标签:怒发冲冠

  『14』十四

  快到吃晚饭的时候,所长送进来一个人,他向号子里环顾了一下,说:“不要动他!动他一根毫毛,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进来的这个新犯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一副养尊处优、大腹便便的样子。所长一走,他就急不可耐地从怀里摸出两包高级迎客松香烟递过来。董贵堂像怕人抢去似的,一把夺了过去。老头说:“这是给弟兄们抽的。”程军问他香烟是怎么带进来的?他说是检察院的人买给他,让他带进来的。

  董贵堂说:“你混得不错嘛,检察院的人还给你买烟?”

  老头说:“我不抽烟,他们让我带给你们抽的。”

  程军说:“检察院的人是不是怕我们打你,所以让你带两包烟进来的?”

  “是的,他们说里面打人厉害。”

  “你是犯什么罪进来的?”

  “贪污受贿。”

  “原来是个当官的,怪不得检察院的人给你买烟,所长对你又这么照顾。”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所长亲自打招呼,说不要动他。”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着老头,相互间议论着。坐在一旁的张定邦站了起来,他走到老头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陈局长,你可认得我?”

  老头看着张定邦,在记忆中紧张地搜索着,想马上回忆起这个认识他的人。当初在社会上,他曾风光一时,没有多少人能在他的眼里,能被他记住的人也并不太多。眼下,他还是希望能有这么一个熟人,使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据说打人厉害的号子里有所依靠,至少有一份亲近感,使自己不至于太孤立无援。最后,他还是失望地摇摇头,很抱歉地说:“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认不得我也算正常,你是大局长,认得你的人多,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不敢指望局长记得”,张定邦语气里有一种嘲弄的意味:你以前混得再好,现在还不是跟我们一样?

  老头不敢计较张定邦的嘲弄,他苦笑了一下,诚惶诚恐地说:“我那时接触的人多,不少人只有一面之缘,后来就忘记了,为此,到底得罪了多少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并不是有意的。请问,你是……”

  “我叫张定邦,原来在税务局工作,我们在一起吃过一顿饭,在大富豪酒楼。”

  “好像有点印象”,老头想了想,迟疑地说,“瞧我这记性,太差了。”

  “没关系,你又不靠这些人吃饭,记得有什么用?”张定邦说,“陈局长,你把鞋子脱了,到板上来坐。”

  老头笨手笨脚地脱掉鞋子,爬到铺板上,和板上人聊了起来。大家问他当局长期间捞钱的诀窍。面对大家的殷勤,老头自信心开始有所恢复,不再像刚才那样战战兢兢,他叙起自己在局长任上的往事。不时地还来两句官场上的幽默。他说:“不要叫我陈局长了,我现在跟大家都一样了,还是叫我老陈吧。我当局长的时候,除了上级,只有关系特别亲近的人才叫我老陈。”

  老陈在供电局局长期间,利用手中的职权,在变电工程的设备、材料以及配件的采购招标中,收取贿赂一百三十多万元,贪污五十多万元。案发后,老陈退掉了所有的赃款,积极配合办案人员调查,争取了立功。

  第二天,老陈家有人来接见,老陈回来时,大包小包拎了一大堆。除了衣服和日用品外,还有许多jīng制的糖果糕点及茶叶和小药瓶。老陈有高血压,平时从不断药,他家里把药也给送来了。程军说:“号子里又没有开水,你带茶叶来有什么用?”老陈说:“所长答应了,每天给我两瓶开水。”

  所长让烧饭的每天早上送两瓶开水给老陈,吃过晚饭后再把空瓶收走。刚进看守所第二天就允许接见,是很少有的,犯人一般都得按照规定等到判决下来,上诉期过了之后才允许接见。像送开水这样的事更没有听说过。不仅如此,看守所还允许老陈家每天送两顿饭,除了早上的稀饭,老陈就不用吃看守所里的东西了。老陈见我们吃不饱,就叫他老婆每天多送些饭菜来。他老婆用两个保温桶,一个装饭,一个装菜。这样,连许文兵也不用吃号子里的饭了。他和老陈的两份饭,解决了板上的人温饱问题。老陈的菜,号子里所有的人,多少都能享受到一些。这在看守所,算得上是一种小康生活了。有一次,老陈接见时还带了一千块钱的现金,号子里就更显得富足了。连一向傲慢的送饭的犯人,也常来问问需要什么东西?大家都觉得老陈的面子大,看守所简直就是他家开的。老陈说:“狗屁,要不是我把他们喂饱了,他们会睬我?官场上的人最现实,你今天下台了,明天就没人理你,即使是过去最好的朋友。你们以为他们给我面子?其实是给钱面子,看守所gān部哪一家我没有孝敬过。在我还没进来前,我就把他们打点好了。上次中秋节,我老婆给所长家送去了一筐螃蟹,还有其它过节的礼品,给他的儿子女儿每人包了一千块钱。只要我还在看守所,过年过节,哪个gān部家有什么事情,我不都得去个人情。”

  程军说:“老陈,还是有钱好啊,你财大气粗,到我们号子里来,是我们的福气。”

  老陈说:“没钱寸步难行,什么事也gān不成。我这次进来之前,花了二十多万铺路子,法院有人向我透了底,尽可能给我判缓刑。这样,我在号子里呆不了几个月就可以回家了。对我判刑不过是象征性的,像我这样丢了乌纱帽,已经是够倒霉的了,何必把我往死里整呢?他们也不是不知道,有几个当官的屁股后面是gān净的,只不过他们比我运气好,不像我这样玩漏了,其实捞得比我多的大有人在。”

  老陈喜欢回忆自己过去的辉煌,他津津乐道过去所享受的一切。在谈到玩小姐的时候,老陈故意说得很含蓄,勾引得其他人心里直痒痒。他们用羡慕敬佩的目光注视着老陈。在这些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人面前,老陈有一种优越感,这多少补偿了一些他受到的挫折。

  老陈说:“假如我判不了缓刑,到劳改队要了不了半年,我就可以保外就医。回去以后,我自己办一个公司,弟兄们出来后,要是没有别的去处,就到我的公司里去gān。我们是患难之jiāo,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弟兄们挨饿。”

  董贵堂天真地说:“你不是说钱都退了吗?哪来的钱办公司?”

  “哼”,老陈冷笑了一下,没有回答。程军说:“退掉的只是查出来的部分,老陈在官场上混了一辈子,什么没见过?难道这点心计都没有?”

  chūn节到了,看守所给每个犯人发了两包苏糖,四个茶叶蛋。chūn节的前后十天时间,允许犯人家里送食品。平时看守所不接受犯人家属送来吃的东西,虽然有些犯人家里能够把食品送进来,但都是些关系户。看守所每个gān部都有自己的关系户,在他值班的时候,他的关系户就来送吃的东西。家里跟看守所没有关系,也没有找过看守所gān部,除了衣服和日用品,其他东西是一概送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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