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现在,叶子菁只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觉。到西郊宾馆集中办案已经四天了,一
次家都没回过。四天里电话不断,汇报不断,白天黑夜没有片刻的安宁,已搞得
她身心jiāo瘁。更要命的是,来自上面的压力越来越大,王长恭、陈汉杰各唱各的
调,唐朝阳和市委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现在还不清楚,下一步案子肯定难办了,甚
至办不下去。查铁柱不是那么好杀的,周秀丽也并不好查,凭几封匿名举报信怎
么查?现在哪个gān部没有举报信啊?捕风捉影举报她的也有嘛,chūn节前市纪委还
找她谈过话。
真得好好想想了,越是在这种雷鸣电闪的时候越是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不管
王长恭、陈汉杰做什么指示,有什么倾向,具体案子总要由她和检察院来办。一
个严峻的问题她不能不想:案子真办错了,王长恭、陈汉杰都不会认账的。他们
也许会反过来责问说,我们不懂法,你也不懂法吗?这检察长可是你当的!她今
天如果被谁牵着鼻子走,将来就会有人办她的渎职罪了!因此,她必须慎而再慎,
既要小心地避开头上的雷鸣电闪,又要依法办事,把案子彻底查清楚,责任重于
泰山啊!
越想心里越乱,坐车回家的路上,叶子菁脑海里一片混乱,昏昏欲睡。
车到矿务集团机关宿舍楼前,叶子菁竟睡着了,是司机叫醒了她。
上楼进了家门,被破产丈夫huáng国秀堵了个正着。
huáng国秀一见叶子菁进门,劈面甩过来一个惊叹号:“子菁,可等到你了!”
叶子菁有些意外,本能地觉得大事不好:这个破产书记可不是好对付的,他
必然要为保护方舟装潢公司和查铁柱纠缠不休。于是,打消了在家睡觉的奢侈妄
想,一边盘算着该怎么溜走,一边却做出一副挺随意的样子,勉qiáng打起jīng神,问
huáng国秀:“哎,huáng书记,你怎么回事啊,不废寝忘食了?这么早就赶回家来了?”
huáng国秀接过叶子菁手上的公文包:“还说呢,这不是等你嘛!打电话你不接,
打传呼你不回,你那专案重地我又进不去,也只能天天在家里守株待兔了!”
正在客厅做作业的女儿小静插上来说:“爸,你用词不当,我妈不是兔子!”
叶子菁走到女儿面前,亲昵地拍了拍女儿的脑袋,苦笑说:“小静啊,你妈
还不如个兔子呢,连在自己窝里都不得安宁,瞧,你爸这杆猎枪又在等着我了!”
huáng国秀直咧嘴:“小静,听你妈这话说的——叶检,你也太抬举我了吧?我
算什么猎枪?小静刚才还说呢,我这几天已经从破产爸爸进化成慈母了……”
小静马上讥讽:“huáng书记,我说的是磁母,磁铁的磁!不管什么铁都吸!妈,
就连我这块huáng书记一贯瞧不起的小角铁都被吸得牢牢的;huáng书记等你时,不断地
向我汇报,为失火的那两个工人叔叔叫屈!这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也不好太马虎了,
就代你做了几天的检察长 .现在你真检察长来了,我这模仿秀也该下岗了!”
果不其然!叶子菁马上开溜:“别,别,小静,你千万别下岗,我拿件衣服
就得走!这模仿秀你还得做下去,没准哪天也能到电视上风光一把呢!”
huáng国秀急了,一把拉住叶子菁:“哎,哎,叶检,你总得赏脸在家吃顿饭吧?
我在午门外候驾候了这么几天,耽误了多少事啊!你检察长大人怎么说也得让我
奏上一本吧?你别怕,我知道你现在重任在肩,时间宝贵,一定长话短说!”
叶子菁不听也知道huáng国秀要说什么,可一点不听又不行,只怕连女儿都会责
怪她,只得应付道:“好,好,老huáng,那我给你十分钟时间!”
huáng国秀连连应着:“行,行,就十分钟!”说着,把叶子菁拉进了卧室。
进了卧室,叶子菁往chuáng上一倒,闭上了困乏的眼睛:“说吧,说吧,抓紧!”
huáng国秀不清楚叶子菁这几天的疲劳情况,上前去拉叶子菁:“起来,起来,
叶检,你这样哪像听汇报的样子?唐书记、王省长也没躺在chuáng上听过我的汇报嘛!”
叶子菁这才叹着气,说了实话:“老huáng,夫妻一场,你可怜可怜我好吧?这
把大火一烧,我可惨了,这四天总共没睡过十小时,真想一觉睡到明天天亮……”
huáng国秀乐了:“好,好啊,那你就睡,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到西郊宾馆
去!”
叶子菁却警觉了,主动坐了起来,极力撑起眼皮:“别,别,案子刚开始办,
那么多事呢。老huáng,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再不谈正事,我可真要走了!”
huáng国秀不敢嗦了,正经起来,一连串地问:“哎,子菁,还真是放火啊?
说是查铁柱和周培成都以放火罪立案了,要判死刑?省委领导有指示,要从重从
快,公开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检察院是不是真的准备按放火罪起诉了?”
叶子菁心不在焉地听着,哈欠连连,一言不发。
huáng国秀推了叶子菁一把:“哎,你倒说话呀!”
叶子菁忍住又一个哈欠:“老huáng,不该你问的事,你最好别问!”
huáng国秀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哎,叶子菁,你这叫什么话?怎么就不该
我问啊?查铁柱、周培成都是我们南二矿破产失业工人,他们生产自救的方舟公
司是我和集团党委支持搞起来的!为什么叫方舟啊?就是《圣经》里诺亚方舟的
意思!现在市场经济洪水滔天,煤矿失业工人没人管了,一个个党支部解散了,
党员关系全转到街道了,这时候一批共产党员站了出来,保留了这惟一的一个支
部……”
叶子菁摆摆手:“老huáng,这些事我都知道,你不要说了,这与本案无关!”
huáng国秀不无激动地反驳道:“这是必要的背景分析!把这个背景了解清楚,
对你们办案是有好处的,能让你们保持清醒头脑!叶子菁,我告诉你:现在工人
中传言可不少,有些话说得也比较激烈,说省里市里有些头头为了保自己的乌纱
帽,不惜歪曲事实,想把失火定为放火,都想逃避领导责任……”
叶子菁做了个手势:“打住!——huáng国秀,你就敢保证不是放火?啊?”
huáng国秀不接叶子菁的话题,只管进攻:“叶子菁,请你先说说清楚,我们一
些省市领导这么急于定查铁柱他们放火,有没有舍车保帅的意思?有没有?”
叶子菁有苦难言:“老huáng啊,这你让我怎么说呢?省市领导有什么想法,我
怎么会知道?反正我得依法办案,不能渎职,免得将来让人家办我的渎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