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众人各自忙碌。卡皮斯特拉诺与亚诺什忙着应送宾客;艾瑟尔虽中了艾比黛拉的毒,一来赛戈莱纳处置及时,二来有盖伦灵药,三来她自己修习的内功是圣门玄功,也有祛毒化yīn的奇效,只休养了一夜便好了。赛戈莱纳趁这一段余暇去见了奥古斯丁,亚诺什把他从水牢中放出来,另外安置了一处房间。不过黑人受伤颇重,不能跟随主人。赛戈莱纳让他好生调养,等自己从老山回来。西门福音的几个人并未来找赛戈莱纳的麻烦,关起门来不知作些甚么。
次日清晨,亚诺什已吩咐备好四匹骏马,用具粮草一应俱全。罗慕路斯、赛戈莱纳、萝丝玛丽与艾瑟尔一并出了南门,其他人只在城门口相送祈福。加布里埃拉嬷嬷拉住艾瑟尔的手道:“这一次非同小可,你可不要马虎从事,拖累了别人。”艾瑟尔大病初愈,面色还是有些泛白,红晕一起,煞是明显,只是低头扭捏道:“嬷嬷您只管放心,我会保护好他们。”
赛戈莱纳与罗慕路斯听了都没什么,只有萝丝玛丽嘴角微微一撇,似是有些不屑。这时卡皮斯特拉诺从怀里掏出两枚暗绿色的药丸,让艾瑟尔与萝丝玛丽接过去,仔细斟酌一下词句,说道:“蓝胡子残忍好杀,倘若有女子落到他手中,极是不堪。这里有两枚剧毒的蝎尾药丸,舌尖一触即死,给你们备个不时之需罢。”他话虽然委婉,意思却清楚的紧。艾瑟尔与萝丝玛丽接过药丸放在身上,心情俱是难以名状。罗慕路斯笑道:“天下又有什么人,能为难西门福音与贝居因会的传人联手呢。”
亚诺什见时辰差不多了,便依着塞尔维亚习俗手持一条绿枝,围着马匹为行将出征的勇士来回洒了一圈净水。他正要开口说话。赛戈莱纳一抖缰绳,大声道:“事不宜迟,我们走罢!”四匹骏马一齐嘶鸣,十六只铁蹄奔踏而出,掀起一阵烟尘。待得烟尘散尽,四人已远远跑出去数百步远。普罗文扎诺负手立在城头,居高临下望着赛戈莱纳的身影两道如剑白眉jiāo错纠结,白袍轻飘,沉默不语。
第十四章 天láng幽阵此中埋
却说赛戈莱纳一行四人,一路望着老山疾行。这四人各怀心事,彼此并不亲近,分成两队一前一后。赛戈莱纳与艾瑟尔在前面,持辔且行且聊,艾瑟尔第一次离开加布里埃拉嬷嬷,虽揣揣不安,心中倒也觉得轻松自在,便毫无顾忌地与赛戈莱纳大谈《神曲》,又听他背诵些彼得拉克的诗句,或是《卡尔米那·布拉卡》里的妙语,大有意趣。
而罗慕路斯与罗丝玛丽远远坠在后面,相隔有数十步远。普罗文扎诺治下极严,麾下弟子平素极少说笑,他二人又对赛戈莱纳心存芥蒂,是以索性闭口不言,与前头的两人相映成异,这一路倒也相安无事。只是赛戈莱纳总觉萝丝玛丽在背后拿冷冷眼神盯着自己,脊梁不时发凉,只得苦笑着忍了。
不一日,远处隐隐可望见一道巍峨山岭,山势跌宕起伏,幅员极广。其中有一支孤峰兀然突起,直刺入青天,显出孤拔倨傲的气势。两翼的山势次第落下,拱伏于侧,似是都不敢与之争锋。孤峰之上植被繁茂,只是山色介于灰绿与铁寒之间,颇有些森冷气象,想来就是卡皮斯特拉诺口中的老山了。
道路到了这里,已几乎没有平路,只在土坑与草丛之间有条似路非路的痕迹。四匹马一蹄深、一蹄浅,速度放慢下来。这时前面一阵脚步声,从旁边林子里钻出来一个挎弓提斧的猎人。艾瑟尔挽住马头,俯身叫道:“这位猎人老兄!”那猎人看到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姑娘骑在马上冲自己挥手,身旁还有个满脸稚气的小男孩,不禁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这两个娃娃,跑来这里作什么?”
艾瑟尔开口道:“这里可是老山地界?”猎人伸手一指道:“不错,那山便是老山了。”艾瑟尔拍手笑道:“总算到啦,这山里住着一个蓝胡子,你知道住在哪里么”艾瑟尔天真烂漫,随口便问,猎人听了“蓝胡子”的名字,悚然变色,也不答话,扭头便走。
赛戈莱纳与艾瑟尔对视一眼,两人从马上一齐跃下。猎人跑出去几步,看到那少年不知怎么,竟跑到了自己前面,连忙转了个身,却又看到少女笑嘻嘻的圆脸,无论他怎么左冲右突,总被这两个人挡住去路,有如落入陷阱的山猪。猎人bī急了,掣起手里的柴斧作势要劈,那少年身形轻轻一晃,那斧子就被捏到了他手里。这一下唬得猎人筋骨苏软,一时瘫在地上,口里只叫饶命。
艾瑟尔双手扶起猎人,笑道:“我们不是坏人,你又何必惊慌呢?”她声音柔美,又生得慈眉善目,猎人慢慢平静下来,擦了擦额头汗水,方才说道:“我一听到蓝胡子,一时间什么都乱了。这位少夫人还请恕罪。”
艾瑟尔这次骑马远行,是以未穿修女服饰,而是换了一身丝边便装。她听到猎人这么说,先看了一眼赛戈莱纳,登时脸色涨红,又不好反驳,只得低声啐了一声,截口道:“你可知蓝胡子住在哪里么?”猎人面色又绷紧起来,颤声道:“这位少夫人,小点声,倘若被那魔头听见,便不得了。”赛戈莱纳见他畏胡如虎,好奇心大起:“看来他果然就在这里,你们怎么如此怕他?”
猎人叹了口气,勒了勒缠在腰间的布带:“这个蓝胡子都说是地狱来的恶魔,自从十几年前来了这老山以后,从此便不得安宁。平日里谁只要进了山去,定是有去无回,连尸骨都寻不着;每逢月圆之夜,那蓝胡子还会下山寻食,逢人便捉,据说连婴孩都不放过,真是比饿láng还凶残。当地的领主不敢多留,远远地搬开,只剩下我们这些穷苦人和一片荒山。我算是胆子大的了,也只敢在老山山麓打打猎物。”
赛戈莱纳笑道:“莫怕莫怕,我们此来,就是为了对付他的。”猎人瞪圆了眼睛,不明白这两个人是否失了心疯。这时罗慕路斯与萝丝玛丽也从后面赶来,猎人看到他二人腰间系的钉锤,略有所悟,问道:“你们莫非是江湖人?”
艾瑟尔一点头道:“正是。”猎人摇了摇头道:“数年之前,有几个托钵僧团的僧人也曾闯将进来,满口说要为人除害,最后也是无功而返,听说还死了好几个。你们四个小孩子,能有多大作为?”四人均想这便是卡皮斯特拉诺那一战了。这四个人个个俱是少年心性,眼高于顶,听了猎人的话反激起了好胜之心。萝丝玛丽在马上袖手,淡淡道:“托钵僧团能作成什么事?岂能跟我等相提并论。”
赛戈莱纳一听她语带嘲讽,心中大为不满,他也算半个托钵僧团中人,便开口驳道:“宗教裁判所也委派托钵僧团的持重僧侣出任法官?你这般说,便是说宗教裁判所不济事喽?”
宗教裁判所大法官是普罗文扎诺,各地分支却大多礼聘圣多明我会与圣方济会的僧侣,以借重他们在当地的声望。萝丝玛丽被他说中了破绽,面色掠过一丝yīn沉沉的不快,遂闭口不言。罗慕路斯见他二人不再斗嘴,便转向猎人道:“那你可知这里进山以后,如何能找到蓝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