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茫茫,夜气沉沉,太平间外边已经细雨蒙蒙。陈唤诚面对河东省风云突变、从天而降的狂飙,心情非常沉重,用右手再一次向后拢一下自己的背头,也下决心要动一次手术了。而王步凡内心的定力显然不及陈唤诚,他此时对河东高层的情况只有一知半解,心里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不由自主地也用双手向后拢一下自己的背头。陈唤诚表现出来的是临危不乱,沉稳应对,而王步凡表现出来的就是诚惶诚恐和意乱心烦,明显缺少像陈唤诚那样的沉稳,他觉得就连自己用双手向后拢背头那个动作都没有陈唤诚那样潇洒自如。
陈唤诚和王步凡来到李宜民的病房时,李宜民并没有在房间里,只有欧阳颂和李宜民的女儿梅子在,欧阳颂在叹息,梅子在哭。陈唤诚急忙向梅子问道:“梅子,你爸爸妈妈呢?”
“妈妈只知道破案,她刚才回公安局了,妈妈刚走爸爸也走了,我就去打了一盒饭,他们都走了,他们不讲信用,他们骗人!”梅子哭着说。
欧阳颂摇头叹气地说:“李书记刚刚输完一瓶液,他说自己没事了,天要下雨,他必须赶到红星煤矿上去,那里还在抢险。当时被我拦住了,他也说自己不再去了,没有想到我去了一趟卫生间他就不见了。这不,梅子知道李书记不爱喝羊肉汤,去给他打了牛肉汤,他也没有顾上喝就走了。”
听欧阳颂这么一说,王步凡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敬意,这位省委副书记真不愧那个“拼命三郎”的称号,工作起来简直命都不要了。
陈唤诚对跟进来的医院院长说:“红星煤矿上派去医疗队没有?”
院长说:“已经派出去了。”
“给他们打电话,要重视李书记的身体,不行就在矿上采取治疗措施,检查出他的毛病没有?”
“好的,好的。啊,李书记的血样检查结果需要等几天,我们比较慎重。看样子情况不是很好。”
陈唤诚对着医生点了点头,又安慰李宜民的女儿李梅说:“梅子,你爸爸是个刚qiáng铁汉,他不会有什么事的,梅子放心回学校学习吧,要听话啊。”
梅子撅着小嘴提着饭桶一脸无奈地要走,正好闵锐进来,陈唤诚说:“小闵,你去送送梅子。”
“好的,好的。”闵锐答应着和梅子离开病房。
陈唤诚叹道:“步凡,你现在应该知道我说的好同志和适合身居要职之间的辩证关系了吧?难道河东现在就救人的事情重要吗?我们必须两手抓,不能只一手抓啊!唉……新世纪新阶段我党提出实施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实施人才兴国的发展战略,这就要求各级领导gān部要树立科学的用人观念。能否真正做到选准人、用好人,直接影响到领导gān部自身的威信和形象,进而影响到党的执政能力和执政水平的提高,最终关系到党的人才兴国战略能否得到充分实施……”
王步凡当然明白陈唤诚的意思:矿难已经发生,抢险固然重要,但是作为省委副书记和纪委书记,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他的任务绝对不仅仅是抢险救人。抢险救人别人能够gān,但是纪委书记只有他李宜民一个,在反腐败面临严峻形势的河东省,别人还替代不了他的工作。
陈唤诚迈步离开病房,没有再和王步凡、欧阳颂说什么。
这时欧阳颂和王步凡并排走着,欧阳颂说:“王书记,李书记有jiāo代,让你就在前任纪委副书记的办公室里办公。我已经让纪委办公厅的任毅主任把你的办公室收拾gān净了,刚才任毅同志把钥匙送来了,他可能就在省委办公楼四楼等着你。”
王步凡接过钥匙,本想去看一下自己的办公室,但是他这时觉得应该到李宜民那里去看看,他从天野带来的车还没有回去,刚才就让司机叶羡阳把车停在省人民医院门口。
欧阳颂和王步凡跟随陈唤诚来到医院门口,陈唤诚的车已经回来了,闵锐下车后急忙开了车门,陈唤诚坐后边,闵锐坐前边,迅速离开。
欧阳颂和王步凡看见陈唤诚的车消失在流光溢彩的夜幕中,他们才握手而别。欧阳颂上车回省委去值班,王步凡让叶羡阳开车向凤凰山红星煤矿方向驶去。在路上他给天野的纪委书记时运成通报了省委书记要让他来当煤炭厅代理厅长的事情,时运成非常兴奋和激动。又给天野市的副书记刘畅打了个电话,说省委有意让她出任天首市的代理市长,刘畅比时运成更激动,一连说了三个谢谢。打完电话,王步凡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违反原则了,他自己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
小车行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王步凡觉得心里闷得慌,就和叶羡阳聊些闲话,说了一阵子闲话,忽然想起叶羡阳有买彩票的爱好,问他现在还买不买?中奖没有?叶羡阳说他现在不怎么买了,前几天中过一次,不过没有在天野那一次中得多。王步凡知道在天野叶羡阳曾经中过五百万大奖,自己也中过五百万大奖。本来他想在省城买一套房子,又怕别人说他的钱是贪污受贿来的,因此迟迟没有买。他还和叶羡阳说了自己对买彩票的观点:不要多买,也不要不买,中了高兴,不中就当是为国家福利事业做贡献。进而又上升到高度说在彩票投注站毕竟还能听到一些群众的心声……
叶羡阳则话出惊人:“有人买彩票的心态就不行,今天中午,位于天首市的河东省彩票管理中心就发生了一起砍人事件,彩票管理中心办公室主任被砍成重伤,送往医院后不治身亡。”
“居然有这种事情?为什么呢?”
“可能是屡买不中的原因吧。中午十二点的时候,一名看上去约二十余岁的男子来到彩票管理中心,并在门口保安处登记了身份证,然后上楼,接下来惨剧就发生了。公安部门已经抓获犯罪嫌疑人,正在对犯罪嫌疑人进行审讯,砍人事件是否缘于彩票屡买不中产生报复心理,正在调查之中。”王步凡听了叶羡阳的话唏嘘不已,对销售彩票的得失也不想多谈了。
第六章 沧海流·岁月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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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得雨只是左眼最近有些发炎,其他什么病也没有。他对摆蕴菲的破案能力是领教过的,平州的地痞流氓提起摆蕴菲的名字大都不寒而栗。在红星煤矿上苗得雨和摆蕴菲碰上了,从红星煤矿回来之后,苗得雨因为心中有太多的顾虑没有敢去医院,而是躲在滨海的别墅里。自从摆蕴菲提到“苗禾壮”这个名字之后,他一直心乱如麻,神情恍惚,好像一根钢针刺进他的疮疤里,又觉得随时都会有人来抓他。他原来确实叫苗禾壮,就是天首市“7·14”抢劫银行案的主犯,当时他还没有改名。他生来心狠手辣,疑心很重,杀人不眨眼,一般情况下喜欢独来独往。他原本是准备抢了银行之后几个人把钱分掉远走高飞的,可是他的左眼受了伤。他知道因为自己的眼睛受伤,已经给警方留下了破案的重要线索,如果说有可能落网的话,也必定是他苗禾壮先落网。到那个时候他冒着生命危险抢来的钱可能就没有享用的机会了,为了保险起见他起了杀心。当时他的妹妹苗盼雨承揽的滨海别墅工程已经基本结束,给他留了一套房子。他于第二天晚上把其他三个人约到那幢别墅里去分钱。分钱之前,苗禾壮特意准备了一些吃的喝的,说好几个人好好吃一顿,然后分了钱各奔东西,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苗禾壮在酒中下了毒药,声称自己眼睛有病不能喝酒,等那三个人中毒之后,他又卡住脖子一个个将他们卡死。那时候别墅区还没有住进人,他又把那三具尸体悄悄背到车上,把车开到天首市北边的山里,连人带车推到了山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