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云水怒·风雷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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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九年元宵节这天,天南县异常热闹。街上又打鼓又敲锣,一派歌舞升平景象。大街上正在庆祝天南县摘掉了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其实安智耀纯粹是在自欺欺人,往自己脸上贴金。一九九七年天南的财政收入是九千多万,一九九八年的财政收入只有七千多万,而报纸上、电视上仍是县域经济与同期相比有所增长,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显著提高……不知增长和提高指的是什么。
元宵节这天吃过晚饭,他觉得在家里闷得心慌,就想起了当初他救济过的那个狗剩。想到狗剩,他想去狗剩家里看看,再帮助他解决点实际困难。他向知秋说明情况后,没有叫小马的车,他怕有人认出车再宣传他,引起安智耀神经过敏,就戴了墨镜和鸭舌帽,自己认为别人认不出他时才放心了。知秋因为挺着个大肚子行动不方便,没有随他去。
走在街上,一辆三轮车突然停在王步凡身边,开三轮车的人问:“王书记,你去哪里?我送送你吧?”
王步凡急忙说:“不用,你忙吧。”那人看王步凡不坐车,就走了。路边有人小声说:“看,这个人就是民宗局的局长石再连,妻子患了肝硬化,常年吃药,两个孩子上着学,生活很困难,因此买了这辆三轮车,下班后拉人赚钱贴补生活。唉,现在像他这么清廉的局长不多喽……”王步凡听路边的人这么一说,他才想起安智耀点名批评的就是这个石再连。石再连如果有钱,或者他贪污了公款,也不至于以一个局长的身份来跑三轮车,看来石再连确实是个廉洁的局长。这样的人,不但没人表扬他、同情他,反而遭受批评,对他太不公了。
王步凡一边为石再连叹惜,一边向一辆出租车司机招手。等出租车到他面前停稳后,他上了车,对司机说他去孔庙。王步凡刚坐好,司机叫了声叔,他看了看并不认识这个司机。司机自我介绍说是田方的儿子田园的同学,人称“龙老大”,名字叫龙彪。王步凡听说过这个“龙老大”在天南是个人物,当年打群架打死过人,住过几年监狱,在天南城关镇是有名的“不敢惹”。但此人很义气,不欺弱,专斗qiáng,因此也没有什么民愤,后来几次严打公安局也没有找他的茬儿。王步凡与田方过从甚密,也可能他在田方那里见过王步凡,王步凡却不认识他。
路上,王步凡问龙彪现在出租车生意怎么样,龙彪说:“叔,别人的生意不好,咱的生意好着呢,咱不欺诈,坐咱的车他们放心,也没人敢欺负顾客。有人找上门让我跑走私去东南县拉假烟,一趟给五千,咱不gān那种事,小龙平生只管不平事,不gān坏良心事。”
王步凡点着头说:“这样就好,万事义为先,我很欣赏你的性格,但千万要把握好自己,不能再进去了。”
龙彪很不好意思地笑道:“叔,你放心,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又有了家室,办事总要看住自己的门吧。”
王步凡觉得不该揭了人家的短处,就改变了话题与龙彪拉些家常。
龙彪这时说:“叔,我龙彪明人不做暗事,那张焦佩的讣告就是我贴的,没有任何人支使,是我自己找一个算卦先生写的,你是个好gān部,天南群众都这样认为,可是他们欺负你,我就想抱不平,也不让他们心里好受……”
王步凡吃了一惊,没有想到那件轰动天南的讣告案是龙彪所为,他不知道该感激龙彪还是该批评龙彪,他只是叹了一声没有说话,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再说什么也没有意思。
说话之间车已经到了孔庙。还没有来到李洼村,龙彪的车坏了。龙彪下车慌了一头大汗也没有修好,王步凡只好到路边一个背风的地方去等着。一个小时过去了,龙彪还没有把车修好,王步凡只好在焦急中等待……
夜深了,明月凄清,西风渐紧。这时龙彪打了喇叭提醒王步凡车已经修好了。王步凡快走到车前时见三个人向车边走来,不知为啥龙彪拿了一根铁棍和那三个人打了起来,龙彪一个人竟打跑了三个人。王步凡赶到后问情况,龙彪说:“是三个偷车贼,想偷车或者抢劫。其中一个是惯犯,我认识,所以就先下手了。”
“没有伤到你吧?”
“叔,不是小龙chuī牛,再来三个也不是我龙彪的对手。”
“小龙,我看天晚了,李洼就不再去了,改天再说。”
“真不好意思,车怎么会出毛病呢,平时很好用的。”
“走吧,已经晚了,回县里去。”龙彪很不好意思地转过车头回天南。
王步凡坐在车上看着龙彪就产生了几分敬佩感。这年头,黑吃黑的事情经常发生,恶人只有恶人才能制服得了,有些时候法律竟显得苍白无力。
车到天南,分手时龙彪不要钱,王步凡也就没有坚持。只是感叹现在的社会秩序混乱,还多亏了龙彪,不然今晚可能要吃亏的。
王步凡到天南招待所门口,仍远远看见石再连在街上等着拉人,这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钟了。又听路边的人说:“也不知是人们好奇,还是同情他,石再连的生意特别好,一天能拉五十多块钱呢。”王步凡听了只是叹惜而已。
正月十七一过,王步凡准备去省城,他仍然要带着叶知秋去,因为叶知秋快生孩子了。虽然对她来说是第一胎,但对王步凡来说是第三胎。现在官场上很复杂,有些人要整人时往往从经济问题或计划生育问题入手。城关镇的书记与安智耀有矛盾,就是因为计划生育问题被撤职的。王步凡怕有人在计划生育问题上整他,因此要把知秋带到省城去,等将来生了孩子之后王步凡打算先让自己的二姐养着,这样会更安全一些。
他听乐思蜀说那个赵稳芝被公安局逮捕后又跑了,然后和左来金扣起手省城、北京到处去告状。安智耀就派人把他们从北京抓回来,以扰乱公共秩序、妨碍什么什么的罪名让法院给二人各判了一年刑。看来安智耀目前已经无法无天,准备在天南搞个人独裁了。
王步凡去省城的头天晚上,张问天跟他说想去省城看望一下井然。王步凡问带点什么东西,张问天说就把边际送给他的人参和茅台酒带上就行。原来那些东西张问天没舍得自己用,一直保存着。
第二天小马开车送王步凡他们去省城,到了省委家属院门口,车来到一排旧式建筑楼前,一位白发老人已经站在路边等候着。张问天告诉王步凡站在路边的那个老人就是井然。
王步凡示意知秋留在车上,自己和岳父去见井然。他们下了车,井然很热情地拉住张问天往家里走去,王步凡提了礼品跟在后边。
进了井然的小院落,王步凡看见一个老年妇女正在修剪葡萄枝,不用说就是井然的老伴。井然笑着说:“老太婆,你看谁来了。这是我解放前的同学,我们可有二十年没见面了。”老太太急忙从梯子上下来,同张问天打招呼。这时井然已经把张问天和王步凡让到屋里。井然见王步凡手里提着东西就不高兴了,“问天,你来我这里还带东西?啥时候也学会了这一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