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杀不了我。”幽灵般惨白的上级恶魔缓慢地说道,“为什么?”
“你在地表的部分已经死了。”一个低沉模糊的声音从头盔中传来,“深渊的部分,只有身在深渊才能杀。就算我杀了你的人身,你的意识只会回到那里。”
战士用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指了指远处腐烂的骨架。
“……疼痛不会消失,反而会更加严重。你只会白白废掉一块血r_ou_——现在的你承受不起更多的血r_ou_损失,科莱斯托罗,你应该把所有力量都用在压制疼痛上了吧。”
科莱斯托罗没有说话,那张脸依旧尸体般面无表情。
“两条路。你可以耗损部分血r_ou_,换一具身体并获得‘自由’。”那位战士语气平淡,“当然,你知道过度耗损的结果——你会变成被疼痛折磨疯的怪物,随即仅凭本能四下破坏。而我会把你的人身消除,你将回到那具腐烂的躯体里,在疯狂和剧痛中死去。”
“另一条路。我可以在你支撑不住时给你一个封印,它不会消除疼痛,但会让你陷入沉眠。尽管还会痛,总会比清醒好很多——你将在睡梦中死亡。”
“选择吧。复仇,还是在这里安静地等死?前者其实挺划算——如果你只杀区区一两万人,我不至于出手,你还来得及拉一批陪葬。”
“复仇。”科莱斯托罗抬起双眼,声音平静。“我选择复仇,欧罗瑞大人。”
第111章 生命尽头的恋慕
谢天谢地, 尼莫想道。奥利弗的手腕上有金属甲片,他无法感受到自己手心s-hi冷的汗水。
他尽量做出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可脖子如同被忐忑的情绪添了锈, 让他无法回头看向奥利弗的脸。现在无论他再怎么给自己找尽量无害的解释, 事实总是和他的期望背道而驰。尼莫不清楚眼下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但那一定和”平静“相去甚远。
这是他第三次直接和真正的上级恶魔对上。
第一次是面对潘多拉忒尔。那会儿他只听到了对方的呼救,对自己的身份还没有半点概念。对方先行放弃了攻击, 整个事情迷迷糊糊便过去了;第二次是面对威瑟斯庞。当时他的状态十分微妙, 对使用“力量”本身没有任何感受上的印象。
这是第三次。
这次他无比清醒, 并确定眼下一切都是出于自身的意志。正因如此, 他才更深切地感受到了现状是多么不自然。
正常的法师破解法术,必须按部就班地分析敌方法阵的每一个特征,然后在破解过程中及时做出最恰当的反应。如同沉默的棋手那样——他们万分谨慎地推算着对手的意图,以及将来所有可能的棋路,最终调动自己残余的棋子赢下棋局。要做到这一点, 知识、经验、力量,缺一不可。
而他看到的世界却完全不同。
他面前的不是棋子和棋盘,只是石子与木头,抬手便能掀翻。而那些深渊魔法对他的行为没有任何反抗。就算尼莫再怎么回避这件事, 他也看得出这不正常。如果不是顾虑到这只恶魔身体状况不佳, 他甚至可以无视那些变幻的法阵强行突破, 直接向法术的源头前进。
没有任何书本记载过这种情况, 甚至连深渊教会的藏书中都没有。无论是深渊魔法还是地表魔法, 其中的规则和束缚如同真理, 不可能被打破。
可他的确做到了这一点。不需要咒语和公式,只需要感受和支配。
他只差一个确定的证据。尼莫胸口有些发堵。他不愿意思考那个可能x_ing,“魔王”这个词就像带了刺,划过脑海都能带出割伤般的痛感。等这件事情完了,他得和奥利弗好好谈谈这个。
他们身侧的回忆还在继续。
“复仇。”那位传说中的“上级恶魔杀手”重复了一遍科莱斯托罗的答案,“……我尊重你的选择。”
欧罗瑞从腰侧的袋子中掏出一小块通讯水晶,随手扔给白色的恶魔,声音不咸不淡。“如果你改主意了,就用这个联系我。”
“您和传闻中的有区别。”科莱斯托罗将水晶塞进粗糙的口袋。“我以为您会直接杀了我。”
“传闻?算了……只是你让我想起一个人而已,很不巧,我欠他的。”欧罗瑞的声音从蠕动的头盔后传来,冰冷的语调中出现了一瞬罕见的悲意。“现在享受你的余生吧,我的同胞。”
欧罗瑞小声叹了口气,背过身,步履平稳地离开。
而尼莫握紧奥利弗的手腕,加快了脚步。这已经是最短的路线了——毕竟现在可不是驻足参观他人回忆的时候,他们的时间不多。
踏过回忆j_iao接之处的感觉并不好受,像是整个人奋力穿过一层厚厚的皮膜。当他们踏入下一段回忆的时候,尼莫差点下意识停住步子。奥利弗显然也停住了一瞬,尼莫差点把对方的手腕给扯脱臼。
看季节应该是ch.un季,他们在森林之中看到了杜兰·弗吉尔。
不过是极其瘦削的杜兰·弗吉尔——弗吉尔先生看起来就像一根完全失去水分的枯枝,这根枯枝坐在画架前,正笨拙地描绘着远处的怪物骨架。是的,只有骨架。眼下寂静教堂连影子都没有,这少说也要六百年之前……而那长相不是模糊的相似,尼莫十分确定,那就是他们的委托人。就算他瘦得脱了相,脸部的细节特征也全部对得上。
这样看来,杜兰·弗吉尔是个至少活了六百余年的恶魔术士。
他的打扮还是他们熟悉的样子,只不过大包小包放在一边的地上。弗吉尔背后的麻布衣衫被汗水浸s-hi,露出非常明显的脊柱和肋骨。而他的身边正站着一个青年,白色的长袍有点扎眼。
科莱斯托罗沉默地站在弗吉尔身边,抱着双臂,眼睛盯着画布。
弗吉尔正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声音里带着苦笑:“……早知道我就早点不干了。唉,人就是这样,总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您知道吗?之前我一直把自己闷在衣柜似的房间里,成天跟资料和样本打j_iao道——说实话,我不怎么喜欢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