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里。”科莱斯托罗开口说道,手里提着一只血淋淋的动物肢体。“你该吃点东西。”
“是杜兰。”弗吉尔耐心地纠正他,“我不吃生的,谢谢啦,一会儿我去收拾下。”
科莱斯托罗皱皱眉,没吭声。他将视线从画布上移开,凝视着边画画边唠叨的弗吉尔,目光灼灼——那是审视猎物的眼神。
不难理解,尼莫想道。杜兰·弗吉尔的资质不错,四肢完好,神智清醒。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他看起来那般衰弱,但对于上级恶魔——哪怕是垂死如科莱斯托罗的上级恶魔来说,人类的疾病从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科莱斯托罗就像只真正的豹子那样紧盯猎物,等待对方露出最脆弱的瞬间,计划着将其一击毙命。毕竟这里地方偏僻,这具契约不完整的人身活动范围又极小。好不容易碰到个资质尚可的皮囊,机会实属难得。
上级恶魔的临终十分漫长,少说也要数十年。科莱斯托罗看起来很是耐心,对面前人类的契约势在必得。尼莫能看出他的策略,这只上级恶魔决定先陪伴这个虚弱的人类,获取对方的好感和信任。遗憾的是,科莱斯托罗显然无法从当前大脑病变的身体内取得多少有效情报——他的示好太过笨拙。
白色的恶魔绷着脸,将带血的生r_ou_往弗吉尔脸上塞。
弗吉尔带着笑意将那只手推开,咳嗽了两声,继续在面前的画板上涂抹着。
“画错了,人类。”科莱斯托罗的示好被拒绝,语气中带着不满。“别画了,我说过,你该吃点东西。”
“哪里错了?”弗吉尔挑起眉。
科莱斯托罗毫不客气地夺过画笔,飞快地涂了几下。
歪歪扭扭的拙劣画作消失,恶魔的笔触粗犷,塑造却十分准确。弗吉尔响亮地咂了下嘴。“您要来块画板吗?”
“为什么?”科莱斯托罗的口气愈发不满。
“因为我这张要改回原来的样子。”
“可那毫无意义。”
“……您看我现在的情况。”弗吉尔的眼睛因为笑意微微弯起,“像是在追求什么‘意义’吗?我只是喜欢绘画。”
恶魔安静地注视着他,左手中的生r_ou_还在缓缓地滴血。
“我追求了一辈子‘人生的意义’,科莱西。”弗吉尔的语调十分温柔,“按部就班工作,按照长辈的期望活着。可我到现在才发现……他人的‘意义’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我不明白。”科莱斯托罗声音平板。“你很痛苦,你忍受痛苦总得有个目的。”
“没有。”弗吉尔摇摇头,“自然地活着,自然地死去。这样就很好。”
尼莫忍住了继续待下去的欲望,他扯着奥利弗继续前进,将两人的幻影抛在身后。
下一段回忆中的弗吉尔看起来更加虚弱,他蜷缩起高大的身子,因为病痛而颤抖。而科莱斯托罗依旧沉默地站在他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夏季的森林生机勃勃,蝉鸣声吵得人头疼。弗吉尔依旧捏着画笔,一笔笔画着拙劣的画作。
“你没有什么愿望吗,杜里?”科莱斯托罗问道。他的手里拎着一块带骨头的r_ou_,这次那块r_ou_烤得焦黑。“想要谈谈吗?”
“……是杜兰。”弗吉尔的低笑中带着难听的痰音。“愿望吗?有很多。这个世界很漂亮,不是吗?如果说最想要的……我想去世界尽头看看冰川,在一个城市闷了一辈子,真是亏大了。”
“哦。”白色的恶魔陷入沉思。“我不觉得漂亮。”
“你不需要和我的看法一致。”弗吉尔目光扫过那块r_ou_,消瘦的脸上笑意愈发浓重。“科莱西,你的愿望呢?”
科莱斯托罗移开了目光,差点将手中的骨头捏成粉末。“我想要毫无痛苦地解脱。”他说,竭力压制住声音里的仇恨。
尼莫听到身后的奥利弗发出一声叹息。他们离法术源头很近了,回忆片段掠过的速度越来越快。
最后的回忆大概是一个秋r.ì。郁郁葱葱的森林大半化为金色和红色。但这次没有立好的画架,它倒在一边,被落叶掩埋了大半截。弗吉尔半躺着,几乎只剩骨架的身体倚在一棵树下,皮肤透着不正常的青灰。他看上去随时都可能死去。
“科莱西。”他喃喃说道,“你还在吗?我看不到你了。”
恶魔从附近的树上跳下,脸上仍然不带任何表情。他依旧拎着r_ou_,它看起来被烤得刚刚好。可他将它随手扔在了一边。
“唔。”他C_ào率地回应。
弗吉尔无力地笑了笑,他脸上的皮r_ou_皱缩塌陷,那笑容看起来甚至有点恐怖。
“你要死了。”科莱斯托罗平静地评价道。
“是的。”
“那么许愿吧。”白色的恶魔说道,“我是上级恶魔,我可以让你活下去——杜里,你还有机会去看世界尽头的冰川。”
“我知道。很抱歉瞒了你这么久……我的确一直缩在一个小地方,整理资料和样本——作为驱魔人的助手。”弗吉尔叹息般地说道,“科莱西,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科莱斯托罗在弗吉尔的正对面坐下,弗吉尔的双眼却只能凝视着虚空。扩散的深渊毒素已经夺走了他的视力。“但你没有离开。”恶魔的语速非常慢,“你知道我在这里,你没有去报信。”
“是啊,我是个卑劣的小人。”弗吉尔说道,“如果要做有‘意义’的事……我应该装作不知情,离开你的活动区域并通知最近的军队。然后他们会……解决你这个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