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反而是他自己,兰迪苦涩地憋住一口叹息。
两名杀手毫不犹豫冲向看上去是死路的墙面,幻境被打破, 他们成功回到了布满繁星的夜空之下——数年的调查没有浪费,几乎所有变数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现在只差一步。
巡逻的傀儡队伍摇摇晃晃经过,两人挤入早已计算好的建筑凹陷,这会儿那个诅咒倒是派上了用场。他们并不需要满打满算的两人空间。
“这个距离应该够了, 我们得激活那些法石。”莫拉嘟囔道, 脸色带着象征情绪低落的苍白。她看起来想要一个拥抱, 最终却只伸一条手臂, 按住另一只胳膊的上臂。“真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兰迪?”
高大的杀手垂着头, 没有回答。
“你在因为杀了拉蒙自责?这不像你。”莫拉干巴巴地说道, “拉蒙是个不错的人,但是在这种地方……”
“我没有杀他。”望着远去的傀儡队伍,兰迪将声音压得很低,“实际上恰恰相反,他本可以杀了我的。”
莫拉皱起眉头,停住手上的动作,嘴巴抿得紧紧的。她注视着恋人红肿的手腕——她只能做些应急的法术治疗,使它勉强可以正常活动。
“然后他……自己认输了。”兰迪活动了下手腕。“多么愚蠢。”
女杀手挪开目光。“……多么愚蠢。”
他们行走在黑暗中,早就不会去数手上有多少条人命。没有人比杀手更清楚生命是多么不值一提。刀刃抹过咽喉,位置j.īng_准的戳刺,□□,诅咒,甚至不怀好意的言语——它们脆弱得就像教堂的彩色玻璃窗。
当那一刻到来时,没有临终的忏悔,没有体面的回忆。只有痛哭流涕、不可置信和动物似的挣扎,随即那些生命戛然而止。
夺走同胞的生命使人麻木。就算事先筛选过目标,就算他们知道其中绝大部分是罪有应得。仿佛和世界隔了一层厚厚的膜,很多事情渐渐变得无所谓起来——
包括他们自己的生命。
他们或许很清楚,兰迪心想。他们很清楚自己无法再爱上别人,无法再从这个梦魇中离开。每一天醒来,呼吸、心跳统统成为了某种任务。爱意还在,可他们自身却愈发不像人类。而随着这状况恶化,他们反而逐渐成为唯一能够理解对方的人。
恶x_ing循环。
竭力保留着仅存的道德感,随手帮帮不会伤及己身利益的人。凭借这种做法取得一点小小的温暖,让自己有种还在正常生活的错觉。
而一旦对方碰触到了自己的利益……
兰迪低头看向自己爬满疤痕的手指。“下一个目标……有头绪吗?”
“总会有的。”莫拉说道。
“……既然不赶时间,那我们再来玩一次‘危险游戏’吧,好吗?”
“你疯了?在这种地方?我们不是傻乎乎的年轻人了,凭空提高难度只会……只会……我知道啦,你不想激活里头的法石,触发戒严警报。”
“嗯。”
“拉蒙被扔进了熔炉,他的死只是时间问题。”
“我知道。”
“不要做没意义的事情。”莫拉干巴巴地提醒。
“人被刺穿心脏,会死的吧?”
“当然。”
“可拉蒙没有死。”兰迪扯出一个苦笑,“我甚至觉得他现在也还在呼吸——在那熔炉里面。莫拉,你知道戒严后熔炉会怎样。守门人会暂时切断一切控制力量,将它完全封闭,熔炉内部会失控的。”而拉蒙是被活着扔下去的,或许守门人们还有更多打算。
“反正那炉子最终会吞噬一切。”莫拉的语气很平板,“必须触发戒严,引开那群该死的傀儡。否则傀儡和守卫们一起冲上来,虽然也能对付……但那绝对不是最优的解决方式。”
“我会护住你,你不会受伤的。”
“我当然知道,可你会。你这种……这种蠢兮兮的决定,最多能让拉蒙多活几分钟。”娇小的女杀手抬起头来,“只是几分钟,有差别吗?这真的没有意义——”
“有。”他伸出手去,轻轻抚上对方的手——然后徒劳地穿过它,就像那只是一个幻影。“我们不是一直在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吗?”
那么多做一件也不会如何,只不过多添几道伤口。
女杀手突然笑了。
不是苦笑,不是大笑,那是一个陌生的,甚至有些稚气的笑容。“你的话和你那副死表情一点都不搭,蠢木桩。”她喃喃说道,“你……有点像之前的你了。”
是啊,如今想来,他们的人生就像一场笑话。可他们的终点早就被恶魔定好,他们只能直直向那个方向奔去。她已经忘记慢下脚步,走走弯路的心情,甚至还想要继续向那个不可能达成的目标继续前行。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和熔炉中那个年轻的傻瓜是一样的。
“走吧。”女杀手转出建筑凹陷,伸出右手,像一个舞蹈的邀请。“你可要保护好我!”
“嗯。”
傀儡在他们推测的时间到来,也正如计算中的那样,确切地发现了他们。人形的怪物潮水一般涌上,沉重的盾牌甩开,偶尔溅出一点属于人类的血液。
“真讨厌!”莫拉气喘吁吁地说道,直接削掉一个傀儡的臂膀。“等这事完了,你得请我吃特雷芙家的蛋糕!如果不是因为拉蒙,我们现在没准已经躺在旅店里——还要多久?老天,这些东西真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