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珠廉秀其实并没有去哪里,他只不过是回去了。
他把空空骗到后院去喂兔子,然后回到大殿,坐在老和尚身边的蒲团上。
老和尚斜了他一眼,继续念经。
珠廉秀轻飘飘笑笑,语调温柔,只是这温柔已像一把刀。
“演得可真像啊,”他一字一顿:“老、师、父……”
老和尚停了下来,叹口气,歇了会儿才说:“你可真讨厌。”
珠廉秀嘟起嘴:“观音娘娘面前不要说我讨厌,她要是信了那可怎么办!”
老和尚皱着眉头说:“阴魂不散,还不讨厌?”
珠廉秀说:“谁叫你骗了碧城。你不是到什么什么庙玩去了吗,怎么不多玩几天啊?”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挺早的,” 珠廉秀托着头说:“你都认出我来了,怎么又能保证我不认识你呢?”
“你只见过我一面。”
“一面又怎样?我的记性比平常人要好些。”
“既然认出了,为什么还要在寺里呆下去?”
“因为我不知道东厂早就发现了你们,” 珠廉秀苦笑:“我太天真了。”
老和尚站起来:“要杀要剐随你,不过空空他可什么都不知道。”
“谁说要杀你啦?” 珠廉秀笑嘻嘻说:“还得麻烦你给东厂的老爷们报假信呢。”
“然后老爷们会到京城去,”他学着老和尚的口气,慢条斯理:“禀皇上,废帝已死,尸骨成灰,还请皇上宽心。”
老和尚把经书卷起来敲在他的头上:“你要还是皇帝,天下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珠廉秀委委屈屈:“我这不是让出来了么……”
空空突然蹿进门,大声笑着问:“师父和廉秀哥在干吗呢?”
老和尚一虎脸:“我在教他向善!你给我回房去!”
珠廉秀看着空空不甘不愿地蹩出去,轻轻笑道:“我叔叔福王死的时候,据说王妃已经有了身孕。”
老和尚沉声说:“可惜了他‘福王’的好名字,被自己的亲哥哥射成了刺猬。”
“他儿子有福便好。”
“他儿子也是个没福的,” 老和尚说:“若是有福,你便没机会在这里说风凉话了。用不了一时半会,东厂就会来取我们一老一少的性命。”
珠廉秀抬起眼,看着观音妙相好一阵痴迷。
“我错了,”他突然说:“我这就回去,我知道你告发我是为了换取空空的命,我不怪你。”
老和尚低着头良久,泪水渐渐漫出眼眶:“我原本也不想告,但是……孽缘,孽缘,当初不肯留你,你偏偏要进门。我却是巴不得你走得越远越好啊。”
“不是孽缘,是缘分,” 珠廉秀说:“我们原本就是一家人。只不过你必须带着空空另外寻找个好地方藏身,东厂哪里会做捉一放一的善事。”
老和尚说:“即刻便走。”
珠廉秀伸个懒腰站起来,捋捋乱发:“走了走了,再不回去碧城又要骂了。昨天晚上想到唯月,心里难过,便想回来狠狠揍你一顿,这下无功而返。你不用送了。”
老和尚对着他的背影合了个十,突然又追上,说:“你那功夫可是跟柳大人学的?太阴毒,不要再练了,对你是弊大于利啊!”
珠廉秀回头吃吃笑着:“胡说,什么阴毒功夫,这可是要为唯月报仇的神仙功夫!”
老和尚刚想说话便突然噤了声,瞪大了眼。有个声音在珠廉秀耳后轻轻地说:“什么神仙功夫啊,让我看看可好?”
珠廉秀眼前一黑,软绵绵向后倒去。
再次醒来,是在个阴冷潮湿的地方。听着那水滴岩石声,分明是个山洞。
珠廉秀眨巴眨巴眼睛,活动活动手脚,觉得还算利索,便低着头扑哧一声笑了。
忽然不远处有个身影站了起来,走动的脚步轻得像猫。黑暗里只看见他的一双眼睛,仿佛两颗寒星。
珠廉秀脸色都没变,依旧笑嘻嘻。
那人在他身边坐下,冷冷说:“笑什么!”
珠廉秀笑着说:“原本早就下了黄泉的人突然都从坟里爬出来了,你说我该不该笑?”
那人沉默良久也笑了:“皇帝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的确该笑。”
珠廉秀微笑着看他,但眼里分明有泪。
那人伸出手来把他揽入怀中,摩挲着他的头发,就像摩挲一件易碎的珍宝。
“你怎么认出我了?”他问。
“声音,” 珠廉秀说:“你说话的声音,谁也学不像。唯月当年学着玩,但还是没有你好听。”
那人轻轻叹了口气,一点一点紧搂了珠廉秀,仿佛要把所有的话语都融进这怀抱之中。
本朝史书有载:
福王信,高祖十八子,先帝之弟,年十九随废帝卒于兵乱,无后。
寿王久,高祖幼子,十七而卒,无后。
第 10 章
珠廉秀被寿王抱得喘不过气来,抬头却见那双被宫内盛赞说美得近乎妖魅的眼睛时而悲伤,时而欣喜。他还没开口,已经泪留满面。
“小秀……我就知道你还活着……那逆贼说你死了,但我不信……跟本就不信……”
珠廉秀伏在他胸口轻轻说:“我不死,唯月不让我死……我怕一死,又惹唯月伤心。”
“我也不敢死,” 寿王说:“手下的将士们、母亲和哥哥、唯月,都在阴间等着我带仇人的头回去。”
“信叔他……”
寿王仰天叹了口气。
生于帝王家又如何?当年那人头上插着象牙梳子,披着雪貂锦袍坐在暖榻上谈笑,伸出修长细致的手接过侍女递上的茶;如今却是明月照白骨,埋没随荒草。
但死往往比活容易,只需死了,便永远逃避了痛苦与责任;偏偏有些人却不能死,因为他们背负的责任过于重大,以至于他们无法逃避只能奋斗求生。
这种人大部分善于苦中作乐。
所以寿王后来笑眯眯宣教:“杀手,职业历史悠久,素质要求高,神秘有吸引力,收入可观,关键是能锻炼人。”
珠廉秀挥挥手说:“知道了知道了,我参加就是,罗嗦死了!”
寿王扯着他的耳朵说:“一点都不尊老!”
……
这一天,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又悄悄多了个人。
说这个组织最神秘,是因为连消息最灵通的人都不知道它何时创立、首领是谁、人数几何,甚至不知道它的名字。只因为它的杀手总在每月九号晚上出动,所以他们叫它九夜。
杀手组织九夜,只要出手,从不落空。
但任何神秘的组织,总有它古怪的地方。
九夜最古怪的地方就是他的成员。
珠廉秀描述:“一个前藩王,一个酸秀才,一个假道士,一个铁塔般的人妖。”
“还有个小和尚,”寿王补充:“等空空八岁我就去接他,不过我不能保证能活到那时候。”
“我不是酸秀才!” 酸秀才大声反对:“我是宁宣元年的进士!”
“是,是,是……” 寿王说:“这位是赐同进士出生,人称神童的梁玉书梁大人。”
“我也不是假道士,”假道士很和气:“不过已经被逐出师门了呵呵……”
“这位是人称云中鲲鹏水中龙马的灵机道长。” 寿王介绍。
假道士问:“你昨天不是说我是房上鸡沟中虾吗?”
寿王白眼一翻,假道士连忙躲到洞外当鸡当虾去了。
人妖转着眼珠子上下打量珠廉秀一翻,扭身问酸秀才:“我和他是谁漂亮?”
酸秀才说:“从前有只熊,自认为很娇小,老追着人问:‘我和猫是谁比较小?’你说它们谁个子小?”
人妖跺跺脚,恨恨说:“当然是熊小!”也一步三扭,晃着他粗壮的身子出去了。
酸秀才撇撇嘴,无奈地摊了手。
寿王指着珠廉秀说:“这就是我家秀秀。”
酸秀才笑道:“看脸就知道了。”
寿王贴着珠廉秀耳语说:“这**在大殿上见过你一回,念念不忘到今天了,你以后晚上睡觉要当心啊,门啊窗啊都要从里面反锁,叔叔我也不能时刻保护你,所以你要勤加练功,因为这色情狂是伪君子,真小……”
酸秀才一拳擂在寿王肚子上。
假道士提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瓜子花生笑嘻嘻进来:“啦啦啦,家庭聚会!”
人妖也端来了不知在何处泡的茶。
寿王拍拍手,示意他们围坐下,对珠廉秀说:“江湖人称我们为‘九夜’,但其实我们自己根本就没起名字,也就随着他们叫。”
人妖接口说:“什么名字不名字的,我自个儿的名字早就忘了,还不活得好好的。”
“从今往后你就叫他‘伍’,”酸秀才说:“叫我的话,‘叁’也行,但还是‘玉书’习惯些。”
“我是‘肆’,” 假道士指指自己,笑容满面:“因为我盯上的人都得死。”
寿王说:“你叫我叔叔就行。”
酸秀才挑着眉毛:“就你爱占便宜!”
寿王说:“我的确是他叔叔啊!”
酸秀才对着珠廉秀:“在外你得喊他‘玖’,绝对不能暴露你们是叔侄,明白吗?”
珠廉秀点点头。
假道士——也就是“肆”——说:“小贰你吃瓜子呀。”
珠廉秀一口水喷出来:“这么快就决定我是‘贰’!?”
“当然,”肆说:“要不是‘小二、小二’叫得太难听,我早就选个靠前的数字了。”
珠廉秀强烈反对:“我不要当!”
其他人夹带着各自的东西迅速消失。
过了半天寿王回来探风声,只是一看到珠廉秀的脸色,又飞似地逃了。
珠廉秀哭笑不得,傻傻坐了会儿,突然觉得心里头有些苦涩在不停泛上来。他努力强迫自己不要回忆,甚至不要思考。
“碧城……碧城……”他伏在石桌上轻轻念道:“怎么办?我不能跟你走了……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珠廉秀渐渐睡去,直到梁玉书把他喊醒。
“起来吃晚饭。” 梁玉书斯文一笑:“小二。”
珠廉秀说:“马上就来,阿三。”
梁玉书微笑:“小二,你说谁是阿三?”
珠廉秀也笑:“阿三,你还是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么?”
梁玉书终于深深吸了口气,把自己的拳头捏得咯咯响。
只可惜寿王恰巧(?)路过,站在洞口大喝:“梁玉书!不许非礼我家秀秀!”
梁玉书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转过身又把拳头擂在了寿王的肚子上。
寿王在地上一边滚,一边硬撑着说:“……要……要……非礼的话,必须经过长辈同意……”
珠廉秀踩着他的尸体随梁玉书出洞去,寿王颤抖着控诉:“小……小没良心的……”
当天正是九号,四月九号。
晚上,江南大户赵家的老爷,在酒酣耳热之际,甩开美姬的手去如厕。
有家仆要为他掌灯,他摆摆手拒绝了。
在从茅房出来的第一个拐角,他遇见了一个少年。
他见过很多女人,大部分都很美,可是所有的女人加起来还不如眼前的这个少年。
他的美已经不是人间的美,竟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一直到死,赵老爷都觉得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又听话、又美好、又可爱的孩子。
第 11 章
两个时辰后,碧城的鸽子告诉了他这个消息。他皱着眉头纵马急弛,第二天一早登上了北上的渡船。
而珠廉秀一行,却乘着浓浓夜色,踏上了往四川的旅程。
仅仅十天,两人已经相隔天涯。
一大早,寿王慢条斯理地洗脸梳头,慢条斯理地穿衣戴帽,高贵的神情仿佛还在宫里当他的王爷;收拾停当后端坐在洞中石头上,伸出一只手来捏珠廉秀的脸:“小子,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珠廉秀问:“是不是天下所有的山洞你们都知道?”
寿王摇头晃脑不说话。
“如果一个地方偏巧没有山洞你们住哪里?”
寿王微笑:“住坟地。”
道士阿肆说:“挺适合咱们。”
人妖小伍说:“人家本当早几年就应该是死人了啦。”
梁玉书气急败坏地在他们头上一人敲一下:“你们有这个闲工夫围着磕瓜子还不如快逃命,这洞地势极低,又连着一条暗河,每逢月半就涨水,一时半刻就涨到脚跟了!”
寿王白他一眼:“干吗?没看见弟兄们开会啊?”
梁玉书青着脸把拳头捏得啪啪响,寿王落荒而逃,在洞口咋呼:“出来!多好的太阳!”
珠廉秀叹道:“哎呀呀,我最怕见光。”
梁玉书迟疑片刻后在他的头顶心摸了摸,似鼓励又似安慰。
寿王正好看到,三八兮兮喊:“梁玉书!你动手动脚干什么?!”
梁玉书一招把他放倒,在洞外找了块平整的岩石坐下。众人施施然踏着寿王的尸体鱼贯而出,横七竖八坐着躺着晒太阳。
过了半天那人爬起来,装模作样地整整衣冠,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中气十足:“继续开会,珠廉秀……”
“干吗?”
寿王正了神色问:“你知道老二所以能篡位,是因为有五个得力手下吗?”
珠廉秀笑笑:“不清楚,唯月从不告诉我。”
寿王叹气:“你那个唯月啊,真不知说他什么好。”
他打开油布包,抽出一卷羊皮,慢慢摊开竟是幅画,内容是六个人,栩栩如生。
“这一个,”他指着画面最上头的人说:“你知道,老二。”
珠廉秀点点头。
“最左边的这个,” 寿王说:“就是我们刚刚除掉的赵易。这人原先是个不第的秀才,被老二笼络后竟成为其最信任的智囊。他为人聪明警醒,因为怕老二棒杀功臣,连官都不肯做,只要了一大笔银子安家江南。”
“原来还是个读书人。” 珠廉秀说。
“可是旁人都可不杀,他却非杀不可。” 寿王冷冷说:“这人一枝笔比刀还快。江南士子,凡是有些骨气的,均是全族诛杀,婴儿不免。”
梁玉书的身子微微僵了僵,寿王抚上他的后背,低声道:“……这其中,就有我最好的朋友家。”
珠廉秀咬着下唇不说话,梁玉书闭眼深深吸口气,再张开,仍是满眼清明。
“其余四个,” 寿王点点羊皮画:“燕王老七,以及老二的大儿子,现在的太子;二儿子,淮南王;他的养子,成都王。”
他和珠廉秀相视而笑:“咱们此生演得一出好悲剧,杀来杀去,杀的都是自家叔侄兄弟。”
“七叔现在怎样?”
“死了,” 寿王说:“去年八月初九在镇北关中了一箭,只捱了两个时辰。”
“你怎么……”
寿王笑眯眯说:“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道士小肆终于懒洋洋翻过身来,十分不雅地挖耳朵:“因为那箭就是我射的。”
珠廉秀瞪大了眼睛,小肆慌忙摆手:“哎哎!可不能怪我!你那七叔叔要杀你也就罢了,竟然还顺路把我的师门给灭了,为的只是一柄破剑。你说他这事做得缺不缺德,要不是我掉山沟里三天后才爬上来,当时早就……”
小肆做个杀头的手势。
“那把剑呢?”
“偷回来了,然后花了十天挖开他的坟,把剑插在他的胸口上。” 小肆望着天空:“我无父无母,师父养了我二十年。最后回去,却发现他的人头挑在旗杆上。”
“所以你也别说我狠毒!我原本也是修仙之人。” 小肆咬紧牙关:“那剑就是我师门上上下下一百七十条冤魂所化,为的是把杀人者永镇万年!”
寿王匆忙捂住他的嘴:“别说了,吓着我家秀秀了。”
珠廉秀摆摆手:“没有,我不是什么好人,倒是小肆提醒了我非做一件事不可。”
寿王问:“什么事?”
珠廉秀说:“一定要找到唯月的墓。”
寿王沉默半晌,温柔而忧伤地笑了。
“傻瓜,” 他把珠廉秀搂进怀里:“唯月哪里会有墓。小信——福王——是他的亲弟弟,却被脸朝下埋着,身子四周撒遍了草木灰,全身上下贴满了咒符,因为他怕小信含恨而终,会出来找他算帐,而唯月……”
“不要说了,” 珠廉秀白着脸迅速岔开话题,问梁玉书:“另外的人呢?”
“淮南王病死了。” 小肆插嘴:“都盯了他好几个月了,还没来得及下手。”
“挺可惜,”小伍说:“长得还不错。”
小肆一脸恼火:“假女人你到底是帮谁呢?!”
小伍一记熊掌把道士拍得老远,道士觉得丢了面子,毫不犹豫地反击,拳来脚往,从半山腰一路打向山脚。梁玉书和寿王对他们的互掐视而不见,自顾自分了干粮。
“除了报仇,我们还时常挣些外快。反正江湖上仇家多,不缺生意,比如上个月受人之托收拾了个号称北霸天的高手。” 梁玉书说。
“这下你明白我们为什么只有九号才出来办事了吧,” 寿王解释:“因为杀一个人,想不失手,更想保全自己,就必须先了解他,只有了解他才能发现他的弱点,找到他的破绽。他爱吃什么?喜好什么?讨厌什么?穿什么样的衣服?爱什么样的女人?擅长什么武功?平时会去哪里?有哪些朋友?又有哪些仇家……
珠廉秀微笑。
“偏偏值得花代价找我们去杀的都是头脸人物。越是这种人越不容易落单,越不会给别人机会,了解他们也越难。所以我们做事情很慢,一个月才能杀一个。”
“你们盯七叔盯了多久?”
“五个月。”
“但是,” 梁玉书说:“在这五个月之前,小肆已经独自在镇北关外跟蒙古人学了两年的箭法。”
“而更前,” 寿王托着头笑道:“我已经和他做了十七年的兄弟。”
珠廉秀说:“你和成都王没做过兄弟。”
寿王说:“没做过。”
“小肆也没在四川呆过。”
“没呆过。”
“你和成都王甚至没见过。”
“没见过。”
珠廉秀扑哧一笑:“你打算花几年杀他?”
寿王挠着头:“……三年。”
可惜他说这话时真的很不了解成都王,如果了解,他死也不会说三年。
成都王有个显著的爱好:喜欢美人。
只要是美人就行,不管是男美人还是女美人,大美人还是小美人。
照理说一个人有些爱好并没什么奇怪,但若是一个人的爱好导致整个封国稍微有点姿色的年轻男女都不敢出门,父母亲生了漂亮孩子却巴不得送到远方去,那就奇怪了。
一个人会喜欢美人也不可怕,但若他更喜欢的是收集美人,那就可怕了。
所以当九夜一行刚刚租了个小院安定下来后,珠廉秀只是偷懒没把脸蒙上就出门买了块烧饼,便被一群家丁半抱办捆前呼后拥地架进了成都王府。
用梁玉书的话说:“歪打正着,原本要三年,现在看来只要三天。”
小肆胸有成竹:“里应外合的话,我只要一天。”
寿王发了飙:“王八蛋!淫虫!老子一个时辰就能干掉他!”
小伍则很恼火:“明明我和珠廉秀一块走路,怎么就只抓他不抓我?!”
第 12 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珠廉秀正在患不均。
“第一,他们只是被关着,而我不但被关还被捆了手脚。”
“第二,他们都有凳子坐,而我却被拴在柱子上。”
“第三,他们都关在一起,只有我一个人单独被关。”
“你们说公平不公平?”
众家丁齐刷刷向他看来,沉默一会儿,又齐刷刷别过头去。
珠廉秀瞪着眼睛说:“干吗?不中看还是怎么的?”
家丁甲忍不住说:“你就是太中看了才被关这儿来的。”
珠廉秀说:“那大哥你就看在我这张脸的份上,帮我松松手脚,再勒都断了。”
家丁甲慢慢转过身,只盯着珠廉秀的手看了一眼,立刻摇头:“不敢,不敢。我怕死。”
珠廉秀柔声说:“不用怕。你解开绳子,我保证乖乖不逃,你们主子不会怪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