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被国王的道谢惊了下,唯唯诺诺地退开。安狠狠叹了口气,用手指敲敲空瓶,目光随意向周围看去,一眼便瞥见了奥利弗。
“团长。”她勉强笑道,抬抬手,当做一个招呼。“这边坐吧。”
奥利弗抿起嘴唇,在安对面坐定。
安扯扯嘴角,将桌上的酒瓶推到墙边,勉强清出一片桌面。桌上还有些没吃完的炒坚果,她将那个小碟推到桌子正中。
“我记得你不能喝酒。”她嘟囔道,“要来点什么别的吗?”
“酒就好。现在如果我不想喝醉,它就不会让我失控。”奥利弗给自己取了个干净酒杯。
虽然他想醉得要命,可接下来除了必要的睡眠,他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没有留给放纵和颓废的时间。
女战士没有多说,她拿起搭在桌角的银铃,附上魔力,轻轻摇了摇:“除了刚才点的那些,再加一瓶淡苹果酒,以及——”
“炸蘑菇。”奥利弗轻声补充。
“一盘炸蘑菇。”说罢,安放下铃铛。
“谢谢。”奥利弗语调很是郑重。
“举手之劳。”
“不是谢这个,是谢谢你还愿意为我们提供这些。毕竟阿巴斯·阿拉斯泰尔他——”奥利弗抬起眸子,声音更加认真。
“阿巴斯曾是我最喜欢的兄长。”安往嘴里丢了个坚果,咯吱咯吱地嚼碎。“是我的狗屎童年里唯一正常的长辈。我的确爱他,正如你爱你的父亲。”
桌边小推车上的传送法阵亮起,安将凭空出现的佐酒零食一盘盘端上桌,将酒瓶堆又往靠墙的那侧推了推。
“我的父亲害死了你的母亲,让你的父亲深陷痛苦。但你和尼莫没有因此放着我不管。不用摆出那种表情——是,我知道,情况并不一样。魔王杀死了我的哥哥,算是我的仇敌本身。”
奥利弗叉炸蘑菇的叉子停在半空。
“但人心这种东西,不可能只装着一种情绪。”安苦笑着灌了口酒,“我可是看着你俩一路走过来……怎么说呢,你们就像我的兄弟一样。我不清楚真正的魔王是什么样子,可至少我很欣赏尼莫·莱特。”
“安……”
“奥利弗,这么说吧。我不认为我哥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魔王的反击也不是什么‘错事’。不过要说‘我压根不介意尼莫杀了我的哥哥,都过去了’,那是十足的谎话——抱歉,我不打算在这件事上骗你,就算那会让你好受点。”
“我明白。”奥利弗缓慢地咀嚼着有点烫嘴的炸蘑菇。
就像他对阿拉斯泰尔家还会有些反感一样——他很清楚那不是安的错,然而每次看到那个姓氏,他还是忍不住感到烦闷。
“是啊,如果头脑明白道理,心就能跟上,那生活可就容易多啦。阿巴斯已经死了,我没有权利替他原谅谁。如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无非是我想要自己心里好受点。现在知道了魔王的本体……一方面,作为奥尔本的王,给予预言勇者支持是我的责任。”
安嘴里叼着一块r_ou_干,声音有点含混。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没有被酒意占据,依旧锐利无比。
“另一方面……作为朋友,如果要堂堂正正将这件事说清楚,我要尼莫·莱特面对面跟我谈。在那之前,我不会给你任何答案。”
奥尔本的女王停顿几秒,重重放下酒杯,倒空了手边的酒瓶——
“所以奥利弗,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支持。作为j_iao换,你得答应我,你会把那个混球带到我面前来。”
奥利弗的嘴唇有点颤抖,千言万语涌上喉咙。
他最后只是勉强挤出了一个“好”。
“接下来干个杯吧。”安摇摇手里倒满的酒杯,“一想到自己就是个巨龙身上的跳蚤,而这条龙正在打算洗岩浆浴……我简直想把王位立刻扔掉,带上黛丽娅,花光所有的钱四处疯狂作乐。可惜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我对自己那点良心很有数,但我至少还要脸。”
“敬心理创伤。”奥利弗失笑,抿了几口苹果酒,脸r_ou_眼可见得红起来。
“敬心理创伤。不过说到心理创伤,狄lun那个混账……我明天就去和索尔特好好谈谈,宗教开支该削减了。”
这句话像是什么召唤咒语,小餐厅的门再次打开,一个脑袋挤了进来,然后是毛茸茸的巨大身体。
门虽然不小,门框还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崩裂声。
杰西·狄lun还维持着巨兽的样貌,他扫了角落的两人一眼,尾巴毫不客气地扫开一片桌椅,然后用指甲尖轻戳点餐铃铛。
“一桶蜂蜜酒,十五磅黄油曲奇。”他严肃地要求道。“再来十磅糖渍浆果。”
“……你能恢复下人形吗,狄lun?”安咬牙切齿,“我开始怀念之前的你了。”
那巨大的野兽幽幽看了她一眼,没有回应。蜂蜜酒最先被传送上来,谮尼大人咬开酒桶盖子,然后直接把长嘴巴c-h-ā了进去。
“我还以为他打算舔,行吧。真希望拉德教那群老头子能亲眼看看这一幕。”安不带情绪地评价。
就在杰西咕嘟咕嘟喝着蜂蜜酒,等待他的甜点的时候,餐厅的门再一次被打开。
艾德里安·克洛斯无言地看着就差把头c-h-ā进酒桶的神明、几乎被酒瓶埋没的奥尔本女王、以及一声不吭啜饮果酒的失眠勇者。
“真少见。你居然会在这种时间过来,克洛斯。”安打了个酒嗝。
前任审判骑士长自律得惊人。如果条件允许,艾德里安往往会在十点按时上床,而眼下时间接近凌晨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