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想起来,似乎这话,又有些真了。
贺峰初中和纪正白同班了三年,上了高中,分到了不同的班级,在走廊上也往往有碰到他。那个人从来都是一个人,也没见他和谁比较亲近。所以就算他有那种嗜好,没有被人发现,也属正常。
他半信半疑间,又想到了刚才纪正白看著他的视线。
难道他真的喜欢男人?
而且──
想到对方只因为自己的一眼,那张像面具一样几乎没有表情的脸,罕见的红了,贺峰便觉得心下有些怪异。
纪正白竟然也会脸红?
他该不会是喜欢上自己了吧?
贺峰打了个寒颤,这个想法却一点一点的在心头凝聚,他摸了摸身上冒起的鸡皮疙瘩,晃了晃头,将这想法甩出脑袋。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在心下取笑自己想得太多,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他到水龙头的边上,将冷水往脸上泼,用胳膊将水蹭去,扭头,却看到自己的另一个哥们也在旁边洗脸,蓦然眼睛便亮了,将那件事抛到了脑後。
阿才!
他紧张得有些手足无措,扯了扯李勇才的衣服。
李勇才看了他一眼,懒洋洋的眯起眼睛,干嘛?
那封信──他抿抿嘴,口干舌燥,那封信你交给她没有?
手心里都是汗,问出这话的时候,看到李勇才的眼里露出一丝的好笑,便觉得尴尬。这可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女生。一直大大咧咧,似乎什麽都不在意的他,在这事情上,却难得的羞涩。
天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功夫才下定决心要告白的。
为了写出那封信,他绞尽了脑汁,删删改改了无数遍,才算满意,署名的时候,手抖得厉害。
一双眼睛盯著李勇才,脸不自主的被憋得通红。
托给我办事,你还能不放心?李勇才哼了一声,得意洋洋的昂起头,我当然办妥了,我把信塞她抽屉里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
贺峰拍了拍哥们的肩膀,满意得很,谢谢了,事成了,我请你吃饭。
越来越大的误会
眼见著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贺峰随手将外套披在身上,去篮架下取了挎包,又绕到车库去拿了自行车。
经过街角外头的书店时,却突然看见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白皙的脸,文质彬彬的黑框眼镜,中规中矩的头发。
为什麽他会在这里?
贺峰心下诧异,自行车一顿,停在了书店门口。这是个很旧的书店,里头人很少,以至於那个人白色的衣服,就算只是呆在角落,也格外的显眼。
稍稍迟疑了一下,想著毕竟见到了,上前打个招呼也好。
贺峰完全没想到,在今天之前的他,看到纪正白,也只会当做没有看到。因为以他们的关系,甚至还没有到见面可以自然地打招呼的程度。
虽然从初中开始,他们便是同班。
纪正白是班长,而他,对纪正白来说,只是一个被冠上同学称号的陌生人。
除了收作业的时候,拉人参加运动会的时候,纪正白根本就不会去找贺峰说话。他们就像是生存在两个世界的人。而贺峰,从来都是同学追捧的对象,天天被人簇拥著,也自然不会去拿自己的热脸,却蹭人家的冷屁股。
以至於同窗了三年,上了同一所高中,却甚至连见面的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贺峰很少讨厌一个人,而纪正白却正好是这极少数人的一个。
他觉得纪正白只是一个对著老师阿谀奉承的书呆子,为人傲慢得要死,眼睛总是往上看的,空洞乏味。他还记得,在入学的第一天,看到纪正白的时候,老实说,心里还是存著一点的惊喜,只是当纪正白对著他的招呼冷眼相视,径直擦身而过的时候,心霍然沈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般彻底忽视过。
在那麽多人的面前,碰了个那样大的冷钉子,让他颜面全失。
不知道那时自己心底是什麽感觉。只是从那一天起,见到了纪正白,他也只当做没有看到这个人。
纪正白也是如此。
今日的情形,倒是第一次见。
纪正白第一次停在篮球场外,而且目光直扫著自己,第一次看见他古井无波的脸出现裂缝。
突然间心跳加速,莫名的激动起来。
就好像突然发现了那个男人的弱点一般,让他兴奋得不能自制,好像窥探到了那个人的一个秘密,直想著再深究下去,挖掘出更多的东西。他从来不知自己竟有这样旺盛的好奇心,他以为,这种鬼鬼祟祟的事情,只有学校的那些八卦党才会去做。
而现在,他却偷偷摸摸的藏在书架後面,做著平时的他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
他靠近纪正白,他想要确认一件事。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件事就算属实了,与他又有何好处。
可就像是心中藏著一只虫,挠挖著他的心脏,痒痒的,根本挪不开脚步。他假装在看著书,眼睛却悄悄的溜了过去,他的视力很好,一眼便看到纪正白的手里拿著一本杂志。
纪正白的目光正凝在杂志上,虽然隔得很远,仍是可以看清是两个男人光著身子抱在一起的图片。
一瞬间,有些愣了,心下某个地方陷了下去,头脑空白,呆若木鸡。
自己的猜想果然没错。
纪正白喜欢男人
真没想到,他那副冷淡的样子,竟然会有这种嗜好。
那他在场上那样看著自己,难道他喜欢的人是自己不成?
脖颈上寒毛一竖,恍然间醒过来,只看到纪正白的一双眼睛牢牢的凝在自己身上,吓了一跳,心噗通噗通的跳得飞快。
可恶!
被发现秘密的人明明是他,但为什麽──好像狼狈的人,只有自己而已。
贺峰岔岔不平的盯著纪正白,一时忘记收回目光,对方的脸上还是那副面具一样的表情,没有丝毫被戳穿的窘迫,只是伸出手将杂志放回原位,然後站起了身子。
黑框眼镜在灯下有些反光,纪正白再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出了书店。
贺峰当然不知道,纪正白搁在口袋里的手,已经密布了汗水,胸腔里的一颗心,比他跳得还快。
不敢拭去额上的汗,纪正白攥紧了拳头,直到离开书店,他才喘出一口气,摘下眼镜,掏出手帕,擦了一把,复又戴上。担心在路上再次碰到,纪正白走进了旁边的巷子,直到看见贺峰跨上自行车,飞一般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