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慕归令人清扫好後院,暗暗下了决心:待韩振堂回来後,自己定要对他严加看管,绝不会再如之前那般受他蛊惑,满足这恶贼这样那样的要求了。
苏仲卿带走韩振堂时是傍晚时分,而韩振堂被押回後院时已是第二天早上。
慕归听见院里有动静,立即披衣出去,清朝的露气中,苏仲卿青衫肃立,吩咐弟子将韩振堂押回了关他的屋中。慕归看见韩振堂回来时浑身是血,看来昨夜必是受了一番折磨,原本想今日起便对韩振堂铁面无情冷淡对待的他也忍不住心中一颤…
“师傅,他……”
苏仲卿眉峰微皱,神色疲惫而厌烦,他轻叹了一声,冷冷对慕归吩咐道,“看好他,适当时也可以给他用些药,总之,别让他死了。”
“弟子遵命。”
“对了,此人身为魔教之主,与我正道互相对立,你对他切记不可太过仁慈,之前的事,为师念你年少心软,便饶你一次,若再有这样的事,哼,可别怪为师治你的罪!”
苏仲卿想起昨日在武林同道面前大失颜面一事,顿感不悦,又重重责备了慕归一番。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慕归是他所有弟子中最为仁慈温和的一个,否则他也不会派慕归来看管韩振堂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居然好心到这地步,竟然为那魔头摆起酒席来。
慕归被苏仲卿如此一说,面上尴尬不已,急忙点头,“师傅教训得是,弟子日後必不会再受这魔头蛊惑。”
“嗯。”
听见慕归如此承诺,苏仲卿这才冷哼了一声,他看见韩振堂已经回了屋子,目光盯住那幽暗的房门口看了一会儿,便带了弟子转身离开,将剩下的事都将给慕归打理。
慕归随後进了韩振堂的房间,天色初亮,屋中的境况也渐渐看得清楚了。当慕归踏进那屋子时,顿时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他心中一惊,定睛往墙角一看,韩振堂果然伤得极其骇人,只见他双手之间血迹斑斑,衣衫亦成褴褛,浑身血痕遍布,胸口上还有几处烙痕。
“前……”慕归本想如以往那般叫韩振堂前辈,但转念一想师傅的教训,急忙改口,“韩振堂,你还好吧?”
韩振堂听见有人叫他,勉勉强强睁了眼,见是慕归,微微笑了起来。
“死不了。”他说完这三个字,脸色一白,口一张便吐出一大口血,继而急急喘气,似乎非常痛苦。
对了,自己可不能让他死了!慕归想到苏仲卿的吩咐,赶紧出去叫一名师弟去取保心丹金疮药,自己则返身回到屋中守著伤势发作的韩振堂。
他仔细看了看韩振堂身上的伤,不觉又出了一头冷汗,一个晚上师傅他们居然能在他身上用什麽这麽多刑罚,可见昨夜的审问是如何惨烈,只是自己在这院里却没听到有人惨呼,看来韩振堂倒真是忍得。
不一会儿,一名无心崖弟子便将药拿了进来,慕归取出保心丹掐开韩振堂的嘴塞了进去,这才将外伤药敷在他血迹斑斑的伤口上。
保心丹入口之後,韩振堂幽幽回过了神,只觉伤口被揉搓得很是痛疼,原来是慕归正神色紧张地在替自己上药,他忍住痛,静静看著这个年轻人,心中颇多感慨,他被押到此处至今,也只有这个小子会对自己露出如此关心之情了。
“小乌龟,上不上药都不打紧,这事儿还没完,你师傅还会继续拷问我的……”
慕归看他一夜已伤成这样,又听他这麽说,心中大惊,这样的身体如何能再受拷问,难道师傅要杀了此人?
他手下的动作放轻缓了些,想了想,必是韩振堂不肯吐出魔教的秘密才遭此酷刑,於是他出声劝道,“你又何必如此,你作恶多端这麽多年,落到正道手中无非一个死字,若你好好交待了魔教之事,说不定尚可免去一死,即便死罪难逃,也好过受这些零碎折磨。”
哪料韩振堂嘿了一声,全然不解慕归好意似地嗤笑道,“男子生当重义,就算老夫是魔教中人,亦不会贪生怕死出卖兄弟手下,若是你师傅落到我手里,也必然不会为了一己生死出卖你们,我又岂能输他!”
慕归替韩振堂敷上金疮药,听他一席话说得慷慨利落,心中忍不住又对这位魔教的前辈起了几分敬意,他抬头看了韩振堂一眼,目光中多是敬佩之情,而对方似乎气力衰竭,随後便微微闭上了眼,昏昏睡了过去。
苏仲卿此即悄然站在关押韩振堂的屋外,他凝神屏息,为的便是不让屋中的人发现自己。
眼瞅著韩振堂气息奄奄,苏仲卿长年不展的眉头再度皱了起来,也并非他要下死手拷问,只是当著那麽多武林同道,他又怎能容情,何况这韩振堂在被拷问时仍是满口胡言乱语,令自己大失颜面,不好好教训教训他,也是难泄自己心头之恨。
弹指一挥间,从他二人同门学艺至今,已是三十年过去了。
当生x_ing古怪的韩振堂转投魔教之後,苏仲卿原以为他们一正一邪,这辈子必然再无交集,却不知到了老才生出这样的变数,早知如此,他若是三年前就封剑退隐,不问世事,哪该多好。
一声苏大侠,注定了他此生必然要肩胆大义,与魔教对抗到底,至於魔教教主也自然是他毕生宿敌,不分出胜负不能罢休,可谁又会知道,韩振堂有一日会成为魔教之主呢?
看著慕归悉心地照料著韩振堂,苏仲卿终於松了口气,他轻身一跃,如来时那般悄然离去,其实他也知道,这样下去,韩振堂必死无疑,只是他却不能一点也不动心,毕竟那人三十年来对自己一往情深。
日暮时分,武林正道的盟友在无心山庄饱食一顿之後,闲聊起昨夜审问之事,众人谈到狡诈隐忍出言不逊的韩振堂无不咬牙切齿。
“苏掌门,那魔头死活不肯说出魔教机要所在,我看今夜还得继续用刑,趁势撬开他那张铁嘴。”
苏仲卿正在饮酒,听得同道此言,脑海里浮现出了白日所窥见的韩振堂,经过昨夜那一番,饶是韩振堂铁打的人也被磨去半条x_ing命,如果再加审讯,只怕他熬刑不过。
“昨夜那番他已伤重,今夜再继续,在下恐怕他受刑不住,反被打死,死人可就逼问不出什麽了。”
“不怕不怕,今夜我们便专拣些不伤他筋骨的酷刑好了,我知道用针扎涌泉x_u_e极为痛苦,又不会置人於死地,对付这种蛮横不计生死的魔头最是适合!”生x_ing狠毒的昆仑掌门顿时大笑,似乎对自己这法子颇为得意。
“这……”苏仲卿沈吟不语,而周遭众人的目光齐齐望定他,有些人的眼中已起了疑惑。
“莫非苏掌门此时心起妇人之仁?我等与魔教大战在即,不尽快逼问出魔教机要便没有时间了。若苏掌门是怕风言风语,那倒不必担心,韩振堂一世巨恶,死有余辜,便真是被你我拷问致死,天下仁人志士也不会有半句责难,反而会感谢你我除魔卫道之功啊……”
是啊,自己此时还做什麽妇人之仁呢?明知道韩振堂败在自己手中之时便等於走上死路,又何必再在此时替他多做考虑,三十年侠名维持不易,自己切不能晚节不保。
苏仲卿重重一叹,眉宇微敛,点了点头,“好吧,既然诸位已说了许多,在下也自当以大局为重,我这就派人去将韩振堂带来。”
第五章
自清晨韩振堂回来之後,一直昏睡到傍晚才悠悠醒转,慕归早已差人熬好了粥,只等他醒来时让他喝下。
昔日虽然身带镣铐但是做什麽都是自己来的韩振堂已无力起身,只好由著这个年轻人搂住自己,将清粥喂进口里。
“小乌龟,你对我这麽好,被人看见了,告诉你师傅,又少不了一番责骂。”
昨日被带走之前,韩振堂看苏仲卿满面的杀气,知道对方不满弟子待自己如此礼遇,他心思缜密,如何不能猜到这些?
慕归也知道其间要害,只是要让他放任一个连抬手都无力的人自己吃饭,这样的事却是他做不出的,再说既然师傅要自己看好韩振堂,不能让他死了,那麽饿死他也是不行的;他想好对策,又将一勺粥喂入韩振堂口中,面色冷淡地说道,“此事不牢你cao心,你还是早早养好伤再说吧。”
“呵……真是个愣头小子,迟早被你师傅教训。”
韩振堂轻轻叹了口气,心道苏仲卿这般冷酷严苛的x_ing格怎麽教出个如此心地善良的徒弟,倒是自己却教出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一碗粥尚未喝完,几名弟子便闯了进来,他们见了慕归,便说是苏仲卿令他们押韩振堂去候审。
“什麽?还要审他,他已伤得这麽重!”
“大师兄,这是师傅的吩咐,我们无权过问。”
一名弟子看出大师兄心存怜悯,也只好苦笑。
慕归端著粥碗,看了正躺在自己腿上的韩振堂一眼,不由说道,“让他喝了这点再去吧。”
他想若照昨夜的那般审讯,此人必然没命,那麽这碗粥也算是他在世间的最後一顿了。
韩振堂瞧出他心中对自己的怜悯之情,随即提了一口气,朗声大笑。
“小米粥有甚好喝,老夫不稀罕!我随他们去,看看他们还有什麽手段,今夜定还要气你师傅个半死!”
众人听他对自己师傅不敬,都颇有不满,但是看他伤得如此,又将面对一轮惨绝人寰的折磨,尚能如此豪言,又纷纷暗自佩服韩振堂这分豪气。
韩振堂一声笑完,这就被人搀扶了起来,他刚迈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麽,,“等等,我还有一事要办。”
只见他费力地举起手,扯住自己发丝,用力拔下一攥,对慕归说道,“这东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