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文一出,消息就在蜀城炸开了锅,当初没能被沈家选中的女子们争先恐后的去挤殷府门栏。
殷家小公子殷瑜当年为卫国去参军,凭着努力与果勇得到太子姜嫇的赏识,从个小杂兵直接提拔为太子的心腹裨将。与太子一起出生入死立了不少军绩,现被文帝封了五品偏将军,载誉而归,未出阁的姑娘们就觉嫁进殷府也甚好,能做个将军夫人显摆显摆。
闹街上沈家的酱铺里,沈瑛带着子宁来试尝着新出的酱油,检查新进的大豆品质,见一切如常就准备坐轿回沈府。二人刚出铺外,街上的百姓就在议声沸沸的说着殷家公子要回城的事。
沈瑛闻询身子僵硬万分,脸色未变,霜眸中却异光一绽,转瞬又一下黯淡,整个人就似结了冰一般僵直地站在原地,片顷未言语。
灵琦和灵珑两丫鬟的神情也是各有异色。
“灵琦,你留在铺子里再打点一下。”沈瑛狠狠敛神,冷声吩咐之际凝眸看着身旁丫鬟。
灵琦会意,颔首道:“奴婢明白。”
言罢,沈瑛凝色与子宁上轿舆回府。
过了半时辰,灵琦回来东苑,快步入暮夕阁。子宁在凉亭里陪着丫头玩地正欢,看着灵琦进屋。
沈瑛半倚矮塌,手肘托额,闭目拧眉似深思什么,闻她来睁开时眼角沾了血丝,遂扬袖一展屏退了两丫鬟,就灵珑还在。
灵琦回禀了殷瑜被封偏将军,嫇城将士全奉旨回乡成亲,殷瑜快回来了。
沈瑛脸色渐白,隔了半晌才冷冷出声吩咐:“留意他何时归城,第一时间回禀。”
灵琦颔首,面色暗沉。
沈瑛复合上眼眸作思,不让情绪流露。
心底一阵无法克制的涨痛。
他要回来,要回来了!
两丫鬟识趣的合门出屋,让主子一人安静。
半晌,沈瑛思深入睡。
又是那个梦。
又是那个少年的背影。
看着他又要离去,她终于忍不住地伸出手,想作挽留。
留下来可好,留下来。
即便把她只当成妹妹,也别弃她而去。
可好。
她心里不断地默念,默念。
可一伸手,却抓了个空。
他的背影,渐渐弥灭,如风如雾,徒来不留半丝痕迹。
她眼瞳微缩,胸腔狠揪欲裂,再也忍不住这梦的折磨,第一次与梦中发出凄婉的哭着。
奋力的大哭,声嘶力竭的嚎叫。
“不要走,不要走……”
她在现实中喊出了声。
“求求你……”
“瑜哥哥。”
“瑛,你怎么了。”子宁已在身旁,紧张地问着,不断擦去她眼角不断流出的泪,动作轻柔,怕会把她碰坏了般。可不管怎么擦拭,她的泪仍然不断地流出来,- shi -透鬓边,子宁顿觉胸口一阵发闷,一阵说不出的锐利痛意。
好痛,好痛。
她握起她的手,牢牢地,紧紧地,死死地握住。
像是在害怕失去什么,极力的挽留。
掌心送来的暖意,缠上了指尖,沈瑛从朦胧中转醒过来。醒时一刹那,看见了子宁,也发觉自己的失态,觍颜凝色陷入尴尬。
子宁什么也不问,垂首轻吻着她的指尖,哽了哽喉,沉声道:“我去叫灵珑打水来。”
说罢,她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温糙的手掌,起身出屋。
沈瑛紧紧抿唇,不知自己是否说了什么梦话,也不知子宁都听到了什么。
两人之间突然变得寡言。
到了夜里,灵珑伺候她们归寝,二人仍在僵持着,沈瑛不知该如何先开口解释,子宁也不知该怎么开口追问她。
至良久,听铜壶漏下将交三鼓,夜深人静。
沈瑛似已入睡,唯子宁合目难眠。她窸窣起身,出了屋,独自去膳房里拿了壶酒在凉亭外孤坐着,搂着丫头埋首作饮。丫头扑在她怀里摇头摇尾不断舔她,不慎舔到她唇角流下的酒渍,被辣得咽呜一声,吐舌摇头。
子宁笑它蠢笨,猛地喝下几大口,起了微醺。
不知为何会想饮酒,明明她最讨厌就是酒这东西,又烈,又辣,又烧心肺。
可此时尝来,却有了不同滋味。
它让人烈得十足痛快,一阵阵烫在她胸前,到处热辣辣的滚灼,如同千针相刺一般扎着她的心肺。
痛快啊,好痛快!
复再几大口下肚,整个人便飘飘然了,随即白日里沈瑛悲哭的画面顿时清晰浮现脑海。
子宁颓然低眼,手握成拳,喉间莫名梗得生疼。
她侧目,看着一旁乌黑黑的狗,拧眉醉声喃喃自道:“丫头,瑜哥哥是谁。”
这个让沈瑛在梦里都哀求着的人,在梦里都为他缠思哭泣的瑜哥哥是谁!
当听见沈瑛的哭叫声,她急切的冲进屋里,守在她身边。
当看到睫羽上悬挂着晶莹的泪滴,那眼角不住的落泪,她的脑中一刹那间全然空茫。
她从没有见过沈瑛这么脆弱,这么悲伤,这么凄婉悲痛的一面。
从没有!
她总是对任何人,也包括她,都态度冰冷。
可原来,她也有哭泣的时候。
再听见那三个字,原来,原来……
原来一直都是同床异梦。
子宁不由冷冷地笑出了声,她虽然傻,傻得不懂情爱究竟为何物,可她会掏心掏肺的真诚去对待沈瑛。
但沈瑛却没有。
从没有!
她陡然才明了,陡然明悟沈瑛当初的那句话,所谓心给了别人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