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即若离 by:梁白开【完结】(8)

2019-01-18  作者|标签:梁白开

其实原本也不是很看重这样的事情,但当被明确指出来时又难免会不满,到底还是个孩子。

“我也想来看看你。”许胜把桌上的盘子往这边推推,说,“吃这个,有营养。再说,中秋节你不是要过生日了吗,爸爸本来也想看看你的。到时候虚岁就十八了,算是男子汉了。”

清远笑起来:“再怎么长大,你和妈不还是当我是小孩子。”

“可不是,自家的孩子怎么都是孩子。你哥都那么大人了,犯错时还得我抽。”

吃完饭送父亲坐公交车到车站,许胜没再说什么话,临上车了塞给他三百块钱,说:“想买什么就买一点,当做生日礼物。天冷了,多穿点衣裳。”

清远没有回答,给他一个“你放心”的笑容。

父母总是这样,他们想把所有看起来很好的东西给你,又笨拙地不知道怎么给,只能是尽其所能地去做,一顿饭或者是一些钱,没有花哨的包装得漂亮体面的礼物,不变的问话和叮嘱背后,是深沉到无法诉诸言语的爱。

把钱装好,清远一个人刻意慢慢地走回去。这天是唐晓梦的生日,沈郁大概会晚点回来。

“不想要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这听起来似乎太孩子气了。也许是刚刚和父亲告别的缘故。然而,眼下和老师同处一室也成了矛盾的事情。烦躁地踢开路上的石子,清远懊恼地想着,倘若没有看到过那一幕就好了。

他自认为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根本不会在意别人的生活方式,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同性恋歧视者——只要是真正相爱,他人的爱情旁观者根本无权置喙,何况即使是逢场作戏,事不关己也就没有理由要歧视。只是真正面对的时候,理论却不堪一击。

沈老师被压在墙上和一个男人亲吻,仅仅一瞬间的光景,这一幕就总是浮现在眼前。甚至连模糊的印象也日益清晰起来。许清远几乎可以看到沈郁闭上眼睛皱着眉的神情,那天的雨水沿着他的头发从额头上滑落下来,缓缓勾勒出脸部的轮廓,最后消失在衬衫里。

他在梦里隔着雨水,却从未如此清楚亲近地看过他。

清远停下步子,站在楼道口的花坛边,突然就觉得没有了上楼的力气。已经快八点了。路灯昏黄的光照下来,有几只飞蛾在头顶拼命扑腾着翅膀。他向三楼的窗子看过去,还是黑的。

唐晓梦的生日。那是老师有结婚意向的女朋友。清远脑子乱糟糟的,又想是不是今天不回来了。如果真的不回家过夜——

“喂,你是沈郁的学生?”

许清远转过身,看见楼道里走出来的陌生男人。男人个子很高,穿着黑色卫衣和牛仔裤,手插在兜里,耸着肩膀走过来。

清远稍稍退后了一点,抬头警惕地瞪着他问:“你是谁?”

“你叫许清远是吧?”男人弯着眼睛笑起来,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让他看起来年纪很小,“我是沈郁的朋友,他不在家。”

一个名字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是邹铭?”

对方夸张地张大嘴,看起来很开心:“他告诉过你吗?我们是很亲密的朋友。”

许清远有些窘迫,僵直了背站着。

邹铭似乎看出来他不大自在,继续说:“他今天加班?学校很忙吗?”

“没有,”清远尽量让自己的声调低沉,不带起伏地说,“今天是晓梦姐的生日,他可能不回来了。”

邹铭眨眨眼睛,随即笑道:“不会的哦小子,你太不了解他了。你带了钥匙吧?我到家里等他,有要紧事。”

“老师提到过你,他说,”厚脸皮,“他和你有点过节,不想……”

邹铭一手揽过清远的肩膀,推着他上楼,依旧笑着说:“小朋友,我认识沈郁的时候你还在上小学呢。他什么事会说什么事打死都不说,我知道的比你清楚。”

清远还想挣扎,却感觉到他贴在自己耳朵上的嘴唇:“沈老师有没有告诉你我是彻头彻尾的gay,而且喜欢自作聪明的小动物?”

后背上一阵发麻,还太年轻的少年顿时慌乱起来。

“好啦好啦,”邹铭放开手,叹口气说,“我没有那么恐怖的,只是想看看他罢了。如果敢对你下手,那家伙会杀了我的。”

他甫一松手,清远立刻快步上楼去开门。甩不掉的厚脸皮只能等老师回来再说了。他站在门口拿钥匙,感觉到身后邹铭巨大的存在感。这个人和老师……清远努力回忆着那天看到的情景,却只有沈郁的印象。

门口的地上零零散散落了好多烟头。

邹铭靠在墙上等他开门,突然说:“我只是很想很想见他。”

清远没有搭腔,开了门兀自进去。邹铭跟在后头,进门后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扬起了语调:“这里还是老样子。”

清远放好书包,在另一边坐着,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他。他看起来和任何一个青年人都没有什么区别。利落的短发露出额头,目光里含着笑意,胡渣剃得干干净净。清远不自在地抬起手遮着嘴咳嗽了两声,无名指在下巴上蹭了蹭。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同性呢。他之前一直以为“那些人”应当是很女性化的,或者就是见不得光的阴沉的人。眼前的邹铭显然不属于任何一类。沈老师也不是。

“想什么呢?只有我们两个,不如说说话打发时间。”邹铭点了支烟,仰头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陌生人之间反倒容易交心。”

“老师不喜欢抽烟。”

邹铭勾着嘴角,很享受地吐了一口烟,说:“他只是戒了。”

那种该死的感觉又来了——清远知道自己站在这头,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沈郁工作、生活,看着他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永远无法参与。

沈郁像是天上遥遥的星辰,星光熹微,做不到无视,又无法触摸。

邹铭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把烟熄掉,说:“吃醋啦?我就说,他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不单是因为唐晓梦。”

脑子嗡的一声。许清远缓了缓劲儿,才说:“你们真的是,在一起的?”

“唉?我以为你知道,”男人佯装惊讶的水平实在不怎么高明,“不是在一起,是在一起过。”

所有的怀疑都成了毋庸置疑的事实。即使它出自一个陌生男人之口。如果说之前尚抱有希望安慰自己只是在瞎猜,那么眼下连一丝回避的可能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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