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顾知念的目光提防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我不玩了,我玩不过你,我认输了。”
顾知念下意识扣着指甲,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她低下头不敢跟那样的视线对视,也轻轻地说:“……对不起。”
谢瑾并没有矫情,很干脆地应下了,道:“好,我接受了。”转头又问:“你现在可以收拾东西走了吗?”
逐客的意思相当明显。顾知念心慌意乱,脱口而出:“我不走!”随即语气又弱下来,但依旧执拗地小声重复着:“我不走。我是真的喜欢你,就这一点,我真的没有骗你……”
似乎是很久之前,银精灵从断壁残垣里走来,走向生命树,在人潮之中,同样也走向她。她记得那时候她心里满怀愤怒和抵触,精灵的面颊也如冰雪般冷漠。现在她触碰到了这只精灵冷漠下的温柔和纯净,可是同样也把自己本身的丑陋暴露无遗,她虽然满怀无望的爱意,可是精灵已经不要她了。
自作自受,怪谁呢。
自审兀杂抵不上她分毫纯净如玉。一开始就错了,一开始她就带着私心来接近她,而无辜的精灵却对此一无所知,连还手的本事都没有。开头就错了,结局又怎么会好?
可是怎么办,我真的喜欢上你了。喜欢待在你身边,喜欢跟你讲话,喜欢带着你到处走,喜欢看你懵懂的样子,喜欢你唯独对我毫无攻击- xing -的温柔,就这一点,我真的没有骗你。
顾知念眨了下眼睛,泪雾模糊了视线,却还是努力笑着问:“你信我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欢你。”
谢瑾看着姑娘乌黑的眼睛里盈满泪水,仿佛下一刻就要夺眶而出。她转身桌上抽了张纸巾,将手伸出半开的门,递给她。顾知念攥着纸巾,按着眼角,哽咽着说“谢谢”。
谢瑾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公式化地回答了她:“不客气。”顾知念以为窥得了一点心软的痕迹,不料谢瑾转身提了两大袋东西递给她:“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我要睡了。被子枕头我没动,你一趟估计也拿不了这么多,你可以分几次带回去。”
“……”顾知念擦眼泪的手顿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两袋东西,再看谢瑾从始至终没有变动过的眼神,为其中决绝的意味发抖,只觉得森寒在一瞬间卷席全身。
谢瑾是真的想赶她走,一点商议的余地都没有了。
她看着谢瑾拎着的东西,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强笑道:“……我不要。”谢瑾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直接将东西从门缝里丢了出去,随即门在她面前关上了。
……
顾知念表情都空白了。她对着关上的门发呆,手里的纸巾攥成了一团。谢瑾在屋里,也坐在床沿发呆,看着天花板,听着外面隐隐的动静,没有听到下楼声或者脚步声,隐隐的啜泣声格外清晰,渐渐变成了抽泣。这一层还有别的人在住,有些人认识顾知念,谢瑾还听到了一些惊讶的询问声。
“你怎么在这里呀,小学妹?”
“怎么啦念念?谁欺负你了?”
然而谢瑾没有听到顾知念的回答,只听到没有间断的哭声,询问的人没得到答案过了一会儿也只好遗憾地散开了。她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门上移开,随便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因为动作而再次渗血的伤口。
顾知念心里绞疼得难受,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回答这些提问,事实上,她对外界的感知在谢瑾关上门之后就变得很模糊,只有伤心格外清晰,她上一次情绪感受得这么明显的时候还是在五六岁,伤心得宛如天崩地裂。
她眼泪吧嗒吧嗒掉在手机屏幕上,又狼狈地去擦,擦不干净,于是哭得更凶了。她总算能理解,原来喜欢一个人是真的能这么伤心的,那些情话一点都没有夸大其辞。以前玩弄别人的感情,实在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
要是言修远看见这幅情景,一定要惊掉下巴:向来爱惜形象、挑剔又情感淡漠、绝不肯做不符合人设事情的顾知念,现在居然为了一个人哭成这样,大半夜蹲在别人门口捂着嘴哭,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失态了。
谢瑾听了一会儿,觉得不能再听下去了,不能心软。长久的教训告诉她稍微让步可能就会引来更大的伤害,相信自己的自保机制是没错的。她关了灯,将耳机塞进耳朵里,随便找了一首歌将音量调到最大,果然除了歌什么都听不见了。
那是一首纯音乐,旋律跌宕重复,很有规律。谢瑾将眼睛闭上,一片漆黑中,意识渐渐模糊,似乎连伤口隐隐的撕裂疼痛也不是那么明显了。
她朦胧地想,人的耐心是有限的,等顾知念的耐心在她身上耗完了就会自己离开,应该也不会在外面哭太久,只要自己忍住不回应的话,过个几分钟应该就会走了……她理智告诉自己应该高兴,可是本能一想到顾知念将会离开,心里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可是顾知念留下来能怎么样呢?她自己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顾知念,让她走,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谢瑾仰躺在床上一阵失神,自嘲地笑了笑,牵扯嘴角很僵硬。她想,自己真的是很没出息,明明就是一个骗局,却还在这里这么伤心。她明明想好了要退游,可是却比任何一次都要鲜明地回忆起在游戏里的时光,一幕幕吉光片羽一闪而过,原本都是温暖到会想起来就笑的,可是在现在一切都原形毕露的当下,却反而成了更加伤人的刀。
她回忆起舞姬的神情,甜蜜的笑靥的自然的肢体语言,只觉得一阵阵发冷,不敢去深想,被她嘲讽过的舞姬当时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和她相处的。
她记起来那片海棠花树下,狐妖npc拽着秋千藤索,亲手点破了自己制造出来的美好幻境记忆,阐述道:“我过了一段前所未有的快乐时光,它美好得像梦,也真就是梦,醒来的时候也猝不及防。”
一片黑暗里,谢瑾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是啊。
梦该醒了。
她终于阖上眼睛,沉倦倦地睡了过去。睡前看了一眼沙发上叠放的顾知念的被子,粉色猫图案,四四方方,她想,明天去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