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晙扯着她走进去,道:“规矩点,别当着客人的面失礼了。”
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清平只得跟着她一起走,房中点着莲花底座的油灯,烛火因她们走动带来的风而微微颤动,房间里几乎没什么摆设,十分清冷的样子。一道帘子出现在她们面前,帘子后头坐了一个人,传来倒茶的声音,那人道:“你终于来了。”
这女子的声音如冰击玉淬,透出难言的冷意与疏离。清平本想站在帘子外头的,但楚晙掀开帘子,直接拽着她进去了,帘子后是一张小木桌,桌上摆着一个小香炉,桌边是鹤形青铜灯盏。一个身着宝蓝色常服的女子正在倒茶,楚晙自顾自坐下了,清平想想还是站在一边,没有落座。
楚晙道:“阿琦,近况如何?听闻你方从云州归来,一路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女子摆好茶杯,清平这才看见桌上有三杯茶,她心想难道是留给自己的,楚晙推了推软垫,抬眼瞥她,道:“过来,坐下。”
清平走过去小心翼翼落座,那女子此时抬头,清平看见她的眼睛一直闭着,而她的容貌竟与楚晙非常相似,心中愕然不已,她看了看楚晙,越看越觉得像。
似乎察觉到清平的视线,女子微微一笑,开口道:“这位小姐为何一直看着我?”
楚晙端了茶,道:“是觉得你我二人生的相似吧?是不是,清平。”
清平不好意思道:“是的,有些相似。”
楚晙意料之中的笑了笑,那女子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卷轴,平铺摊开,清平凑过去一看,都是一些看不懂的文字,上面还画着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随手打的草稿,有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女子仍是闭着眼睛,沉默片刻后道:“我们行经西戎边境时,打听听到一个这样的故事,金帐中的祭祀历来都从坞汭族中择选,但在一百年前,这一族却举族迁离了一直生活的穆长山,向着草原深处的大水泽行去。至此,草原中再无人见过此族一人。有人说她们是得罪了神灵,又有人说是当时的金帐崩离,坞汭祭祀其罪难辞,为逃避惩罚,带着族人逃进了大水泽,以谋求一线生机。”
女子手掌缓慢的抚摸过卷轴边缘,道:“这些事情真假未知,我们跟着商队顺着传言中坞汭族迁移的路线走到大水泽边,原本以为一无所获,但没想到在靠近大水泽的一处谜踪洞里发现了一个黄金箱,箱中并无其他,只放着这卷卷轴。”
清平凝神听着,手放腿边,突然手被人握住。她顿时一个激灵,甩了一下没甩开。罪魁祸首慢条斯理的摸着她的指腹,而后十指扣住,道:“这卷轴画的是什么?”又对清平道:“怎么坐也坐不好,在世女面前失仪。”
清平差点没把手举起来问她这是什么,却被另一个词吸引了注意力,她问道:“世女?”
楚晙啧了一声道:“还看不出来?这是陈留王世女陈琦,与我是表亲。”
清平心中一惊,陈琦依然闭着眼睛道:“失礼了,我生来患有眼疾,每逢大雪之时不能睁眼视物。”
原来这就是陈留王请封的世女,清平紧张的看了看陈琦,两人生父本为兄弟,怪不得容貌有些相近。只是她心中的谜团也因此而变的更大了,看两人交谈的样子显然是已经很熟悉了。只是陈琦,她从前在府中时也未曾听过此人......清平正想着她们二人的关系呢,楚晙敲了敲桌子,道:“这图的事情还未说完,阿琦,你一定是知道了这上面说的是什么了吧?”
陈琦摸着图上一处缺口,清平这才注意到那里好像被撕开了,虽然撕的非常平整,但也能看出边缘文字和图画的确实,陈琦道:“这是毕述的《往生图》,但只有三分之二,重要的地方被人撕了下来,没人知道去了哪里。这讲的是如何寻找毕述转世,以及如何去唤醒毕述记忆,图中有一只巨大的眼睛,相传这是辨别毕述的宝物,只有真正的转世神身,才能使这眼睛睁开,至于这东西是什么,却无人知晓。只是在吟游人的口中,这是一件法器,若是毕述的假的,那她就会在这法器的照耀下灰飞烟灭。”
楚晙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光,道:“到时候金帐再立,崛起于草原之上,毕述持神杖而至,届时西戎诸族一定都会前往吧?”
陈琦道:“自然,谁都想得到毕述的承认,成为草原的新王。这图中仪式细节都用蛮文加密,除了金帐祭祀无人能解,但大概不过这个意思。有人猜测丢失的部分可能是召唤阿月来的仪式,但不知为何,被人撕下带走了。”
阿月来,清平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好像是在哪里听过。楚晙皱着眉拉过卷轴,喃喃道:“阿月来......”
陈琦道:“阿月来是侍神者,不必像毕述那般费心从灵童中寻找,不过其中究竟是如何的,我只打探到这么多了。”
楚晙回过神,眉宇间略有舒缓,她道:“够了,已经足够多了。”
室内再度被沉默笼罩,陈琦收了卷轴,放回袖中,清平感觉楚晙松了手上的力气,但还是由着她握着,方才两人交谈间,清平明显感觉到楚晙有些心不在焉的,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清平反手扣住她的手,楚晙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眸如古井般幽深,仿佛是像透过她在看什么别的东西,她眼中的情绪浓厚而沉重,像隔着岁月重重,站在往事的尘埃中回望的一眼。
清平不明白她是怎么了,其实她也有许多话想问,但这冲动被她一次次按下。窗外传来悠远的钟声,陈琦起身合掌道:“我要走了,时辰已至,告辞。”
楚晙没有说话,陈琦对着清平点了点头,清平向她回礼,陈琦虽然生的和楚晙有些像,但两人从气质上来看完全不一样,她似乎并不在乎礼节,也没有世女高高在上的矜贵,在她身上寻不到半分俗世烟火气息,像个修行的旅人,沾满了清冷苦寂。
她直接掀开帘子出去了,清平回头看楚晙,发现她还在想什么,两人手掌相连的地方起了一层薄汗,皮肤粘腻的贴在一起,好像是密不可分的一体。清平松开手,楚晙身子慢慢倾斜过来,倒在她怀里,靠在她胸口把玩着一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