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陷落 by:闻尧【完结】(43)

2019-01-18  作者|标签:闻尧

“也是猪食。”

故意把话说得尖酸刻薄,来隐藏真正的心思。

他绝对不可能说,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味道,再吃不下别人做的饭菜,即便山珍海味,吃在嘴里也是味同嚼蜡。

“那就回去吃吧。”

被一句话说中心坎,吴文宇怔了怔,没有去看林吾诚说这句话时是什么表情,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军训时间不够。”

被这么一提醒,林吾诚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儿,不由转头去看吴文宇,见他确实又瘦了些,却没有晒黑。

相反,脸色却白得跟张纸似的。

知道那是胃痛痛的,林吾诚心一揪就发起疼来,不禁把按揉的动作放轻了些,“那就军训过后再回去吃吧。”

“再说。如果课多的话,时间还是不够。”

一连两次被拒绝,林吾诚既不生气,也不觉得失落。看吴文宇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转头见一旁的水盆中有条毛巾,就拧干毛巾,想给吴文宇擦擦额头疼出的汗。手刚伸过去,就被吴文宇一把挡住。

“不用了,我自己——”

肌肤骤然相接,话音陡然断裂。

仿佛春风吹过,离离的荒草忽而疯长起来。

仅仅只是手腕上一丝微弱的温度,也强硬地渗透皮肤传导至神经,勾起本该沉淀于心底的回忆。火辣辣的热度从手指覆盖的地方蓦地窜出来,烫得吴文宇赶紧松手,不自然地别开头。

搭在手腕上的手指虽然一触即放,稍显冰凉的温度还是刺激到了敏锐的神经,看着吴文宇爬满红潮的脖子,林吾诚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同样的画面。

——那样狂乱的夜晚。

——那样狂乱的两个人。

——那样狂乱的……欢爱。

发觉自己竟不可遏制地回味起那种近乎销魂蚀骨的滋味,林吾诚定定心神,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正想跟吴文宇说“我们谈一谈吧”,却听吴文宇突然开口:“为什么不告诉我?”

略显强势的质问语气让林吾诚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不告诉你什么?”

吴文宇没有马上回答,也没有转头去看林吾诚,而是任凭空气沉静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话音里一片艰涩。

“我得了胃溃疡。”

不提还好,林吾诚还可以迫使自己不去想。现在一被提及,先前就微微疼痛着的心脏,像是突地缺了氧似的,一阵阵抽搐起来,林吾诚的语气也跟着变得生硬,“又不是什么大病,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自己还能治不成!”

“少拿我当三岁小孩糊弄,医生都告诉我了,胃溃疡是会癌变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医生说你的病情还没那么严重,只要好好——”

“我有权知道!”

宽慰的话被一句怒吼截断,林吾诚抬起头,正对上吴文宇尖锐中带着些许逼迫的眸子,莫名就觉得好心没好报,不自禁就提高了音调,“我他妈还不是为了你好,免得你知道了要死要活的!”

“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因为你是我弟弟。”

“可我不想再做你弟弟了。”

啪——

像是脑中的某根弦忽的断裂,又像是时间的齿轮突然卡住,吴文宇话音落地,空气也随之死寂下来,被冰封了一般凝滞不动,让人觉得要窒息似的憋闷。

良久,林吾诚才放下毛巾,把椅子往病床跟前拉近一些,以一种不知道如何自处的语调说:“我正想跟你谈谈这件事。”

吴文宇却迅速移开视线,两只眼睛盯着天花板,说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我累了,想睡了,你回去吧。”

顿了顿,似乎明白林吾诚想说什么,又连忙开口:“我现在还不想谈,等军训结束再说吧。”

请让我再恣意地逃避一段时间,直到稳固心防,可以承受得住被拒绝的打击。

没什么语气的一句话,却无端透出几分恳求的意味,听得林吾诚一阵心酸,竟狠不下心再去逼迫,转而问:“明天还能参加军训不?要不要我去给学校递个病例,请假回家?”

“你少管闲事。”

“好……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不用了。”

林吾诚说完便站起身,大步走向房门。关门的时候依稀听见吴文宇说了什么,却并未放在心上,反手一拉,病房的门就轰然关闭。

一扇门,就这样隔绝了林吾诚伟岸的身影。

吴文宇死死盯着闭合得不留一丝缝隙的房门,咬紧了嘴唇,才止住喉咙里的一声哽咽。

不过才一个星期没见,思念就已经这般锥心噬骨,牵连到本就脆弱不堪的胃。吴文宇不敢想象,要是真的被拒绝了,自己会怎样,会不会就这样……活活痛死?

想到这里,吴文宇不禁眨眨眼,生生收回已到眼眶边缘的温热液体。

却不知道,房门之外,走廊里的长椅上,林吾诚对着他的病房,一夜未眠。直到天色大亮,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满面的胡茬回家。

第二十三章:渐渐散去的阴霾

林吾诚本来以为自己会崩溃。

从听到“晕倒”两个字时起,林吾诚就在想,再次看到吴文宇煞白如纸的脸色和被咬得泛出血丝的嘴唇,脑中时时紧绷着的那根弦,会不会就此断裂,自己……会不会,就此崩溃?

可是,没有。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看到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的活生生的吴文宇,伴随着喜悦安慰一起涌现出来的,是一阵释然,一阵解脱。

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救赎。

然而,下一秒,还来不及张口说些什么,种种轻松的心情又即刻销声匿迹,像极了一场叫人白白欢喜的海市蜃楼。

看到吴文宇脸上泛起痛苦的神色,略显愉悦的笑声蓦然渗出几分惨烈,紧按着上腹的双手用力到指节泛白,一股强烈的恐惧感骤然袭来,犹如刺骨寒风,刮得人痛进骨髓里,却叫都叫不出来。

只能徒劳地张张嘴,心头一阵惶惑。

——全然陌生的感觉。

明明就是熟悉的场景,却是……全然陌生的感觉,全然不同于前两次的——恐惧感。

半丝都没有勾起对吾然之死的回忆,却依旧如此恐惧,如此痛苦,如此绝望。不是一种又要痛失至亲之人的恐惧,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的恐惧,一种将要失去生命中最不可缺失的一部分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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