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听你爸说了,小宇根本就不是同性恋,只是少不更事才会觉得自己喜欢上了你。我相信,只要他离开你,就能过回正常人的生活。”
定定看向明显有些激动的林吾诚,王芸说得异常坚决,仿佛陈述真理的话半点不假辞色。林吾诚听了却更加激动,差点一拍桌子站起来。却终究忍住,尽量克制声音里的不恭,“这不可能!我不会让他离开我!”
“你疯了吗?!”林吾诚没站起来,王芸倒是被他这句话气得站了起来,只是,身体微微有些摇晃,“你难道要他真的变成同性恋,一辈子遭人耻笑,遭人唾弃,一辈子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跟自己的哥哥……”
跟自己的哥哥怎样,王芸没有说下去,因为她强装严厉的声音陡然弱了下去,在说“哥哥”两个字的时候,几乎微不可闻。
林吾诚听了心里一片涩然,想伸手去扶王芸一把,王芸却慢慢坐了下来,撑在桌沿的手臂带得餐桌一阵晃动。
漠然片刻,林吾诚才开口,语气像钢铁一样坚定。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我会保护他。”
明明是许诺、是保证、是充满责任感的一句话,却不知道哪里触怒了王芸,惹得他看向林吾诚的目光,带上了几分面对骨肉至亲不该有的怨恨,“你拿什么来保护他?!当年小然生出来,身体不好,你也说过会保护他。可结果呢,你不但没能保护他,反而还害死了他。你怎么对得起我,怎么对得起小然!”
“妈……”
“小芸——”
王芸说着竟大口喘气起来,双手揪住衣领现出痛苦的神色,把林吾诚和林岩都骇了一跳。林岩轻拍着她的脊背为她顺气,林吾诚则盛了碗汤递过去。
过了一会儿,见王芸情绪缓和下来,林吾诚才直视王芸的双眼,稍微放软了语气说:“妈……正是因为当年没能保护好小然,我这次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好小宇,不让他受半点伤害。妈,您放心。”
“我不放心。”
即使听出了林吾诚话里的自责、苦涩与坚决,王芸却还是不肯松口。林吾诚一怔,情不自禁提高了声音,“妈——”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
挥挥手截断林吾诚的话,王芸起身回了卧室,留下父子二人隔着餐桌沉默以对,各自心中都是一阵无奈。
沉默良久,见林岩吃完饭准备起身,林吾诚才试探着问:“爸,你是什么意思?”
“我,”林岩说了一个字就停顿了下来,抬眼看了看林吾诚,又看了看一字排开的卧室门,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有力,“我只是希望小宇能比小然幸福。”
林岩吃完饭也回了房间,想来是劝慰王芸去了。留下林吾诚一个人收拾了餐桌跟厨房,然后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等着吴文宇从卧室出来。
然而,一直等到十二点,紧闭的房门依旧紧闭,贴上耳朵也听不到半点动静。
虽然焦急担心,却也是百般无奈。
这一夜,林吾诚难得地失眠了,不仅仅是因为担心吴文宇。
他想起了很多事——很多很久都不曾想起,也不想想起的事;很多一想起来,就会心痛得无以复加的事。
心里痛着的同时,也隐隐有些茫然,又有些不安。
他觉得,吾然的事一旦被提及,是绝不可能就这样一笑而过,或者淡然视之的,必定会被一双手从深深的地底挖掘出来,暴露在阳光下。
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竟会是以那样一种残酷的方式。
第二天,一直到临近中午,吴文宇还是没从房间里出来。不仅林家二老急得团团转,林吾诚心里的恐惧也是瞬间升腾而起,再顾不得吴文宇究竟是什么打算,狠狠一脚踹开门,当先冲了进去。
果不其然,床上躺着脸色灰白、蜷缩成一团的吴文宇。
心下一阵骇然,林吾诚冲到床前想把吴文宇抱起来。然而,手堪堪伸出去,还没触碰到衣服的边缘,被当做痛晕过去的人却突然睁开眼睛,尖锐冰冷的目光扫过来,打得林吾诚身上微微泛起一丝寒意。
“醒了?胃还痛不痛?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对于林吾诚少见的温言询问,吴文宇并未理会,只是轻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尖锐冰冷不但没有退却,反而比方才还要凌厉几分,话音也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浸过一样寒气逼人。
“叫他们都出去。”
虽然惊诧于吴文宇的态度,林吾诚还是转身把林家二老送了出去。关上锁被踹坏的门,再转回身的时候,吴文宇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靠坐在床头柜上,双手按着腹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心里痛得跟被人砍了十刀八刀似的,林吾诚走过去,想把吴文宇揽进怀里。刚刚走了三步,吴文宇低寒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
“吾然是谁?”
林吾诚一震,险些跌倒在地,不由得停下脚步,“你从哪里听说的!”
把林吾诚的震惊和瞬间变得痛惜的神色全看在眼里,吴文宇双手加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出一丁点不自然,仍是定定地问:“吾然是谁?”
从相识至今,林吾诚还是第一次听吴文宇用这种语气说话,冷酷得就好像……就好像面对不共戴天的仇人。
“是我弟弟。”迎上吴文宇冷冽清寒的目光,林吾诚勉力让自己说得坦然,“我死去多年的弟弟。”
吴文宇没有说话。
很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看见林吾诚挪到身体,有再度上前的意思,才冷冷开口:“我跟他长得很像?”
听到这里,林吾诚也不迟钝,立刻就知道吴文宇可能是听到了自己同林岩的谈话,也再没什么顾虑,摇头道:“不像。”
林吾诚说完就看到吴文宇的眼睛骤然睁大,人也从床头柜上站了起来,一步步向他走近。却在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下,眼里的冰冷凝聚成风暴向林吾诚席卷而去,声音也随之降到零度。
“那你为什么带我回来?!”
林吾诚一愣,按说如果吴文宇听到了他和林岩的谈话,应该不是这个态度才对,难道是……
想到那种可能,林吾诚心里又是一阵骇然,正想张口说什么,却见吴文宇指着门吼道:“滚!你他妈的给我滚——”
吼完见林吾诚站着没动,竟忽而咧嘴一笑,有些歉意又有些无甚所谓地说:“不好意思,说错了,该滚的人是我才对。真是对不起,占用了你弟弟的房间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