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发觉肩上一沉,是林岩的手搭了上来。王芸伸手握住,心中微感安慰。
吴文宇看了,嘴角的冷笑不由越发张扬,并渐渐染上一丝嘲讽的色彩,不咸不淡地说:“不要告诉我你们从来都没有这种想法。”
闻言,三个人都是一震,有些吃惊,更多的是黯然。
紧紧攥着林岩的手,王芸心下一阵愧然。
当初,林吾诚跟他提这件事的时候,她确实有过这种想法,期望客厅里那个安静的孩子能够填补小然死后的空白,给自己一点安慰与情感的寄托。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听林吾诚说完吴文宇的情况,就已经打心底里心疼起那个看上去温顺安静,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的孩子,想把他当做亲生儿子来疼爱,来照顾。
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有过就是有过,哪怕只是一秒钟的念头。
再说,依吴文宇的性子,既然认定了,任你说破嘴皮都不会相信。
林吾诚同样也是一阵默然。
只不过,他在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回来了。
吴文宇的一句话,让林吾诚陡然意识到一件事,初见面时那个冷酷中带着邪恶与狂野的少年彻底回来了。
沉默算什么,无言的拒绝又算什么,不过都是一种懦弱逃避的姿态。
只有这样,可以平心静气地揭开自己的伤疤,可以肆无忌惮地调侃他人对自己的伤害,可以以局外人的身份来笑看一切……什么都是过眼云烟,什么都是事不关己,什么都是人生如戏,才是真正的无懈可击。
皱皱眉,想起刚才那两个人,林吾诚觉得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却在这时,听见林岩用一种命令般的口吻说:“吾诚,扶你妈出去休息一会儿,让我跟小宇单独谈谈。”
看到林吾诚扶着王芸出了病房,病房的门被轻轻关上,林岩才拉开椅子坐下来,看向表情平静漠然的吴文宇。
吴文宇也静静地看着林岩,那张严厉中不失温和慈爱的脸一如既往地亲切,让人感到安全安稳。想到林岩不同于王芸的,少言寡语却无庸置疑的关爱,心里忍不住微微一暖。
“我知道,你没有。”
——没有拿我当林吾然的替代品。
林岩其实并没有想要谈论这个话题,但既然吴文宇提起了,也就顺势接了下去。
“那你应该知道,吾诚也没有。或许一开始有,但早就已经没有了。这两天我看得清清楚楚,吾诚看你的眼神,跟看小然的完全不同。他确实是对你用情至深,八九年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担心在乎一个人。”
吴文宇并没有插嘴,而是默默地听着,耐心地等着林岩说完。
然后闭眼想了想,语气仍是一派平静。
“那又怎样?瞒了就是瞒了,伤了就是伤了,相信又有什么用。”
“你这孩子……就是固执。”
林岩不禁微微叹了口气,话音难免酸涩,却也有些无可奈何的宠溺。
“我知道,这就是我。”看着林岩一瞬间变得哀伤的脸庞,吴文宇略略有些动容,也在心里跟着叹了口气,“可他的态度,实在叫人心寒。”
——为什么要沉默?
——为什么要犹豫?要迟疑?
——如果下一秒就能听见你强有力的反驳,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地冲进去,一头扎进你怀里。
可是——
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林岩不由也是一番唏嘘感慨。
虽然林吾诚说过不需要他解释什么,但终归是他的错,叫他袖手旁观,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你不知道,吾诚小时候性子软弱,几乎什么都听我和他妈的,不怎么会处理事情,特别是人际关系。后来经历了小然和……那个男孩的事,他整个人就性情大变,用强势的性格来掩盖心里的苦。”
稍微停顿一下,见吴文宇脸上没有半丝好奇的神色,林岩霎时一阵失落,却不知道是为谁。
“也就是你这几年看到的样子,雷厉风行,做什么都得心应手。但惟独在感情方面,他的处事能力反而还要不如以前……也不知道是受伤太深,还是玩丢了心。”
“呵呵——”
听林岩这么说,吴文宇不由得轻笑出声。
确实,在感情方面,林吾诚有时候笨拙得就像个白痴,不仅面对罗希态度不坚决,还连自己的心意都搞不清楚,害他惴惴不安了那么久。
也只有在情事方面,倒是行动力惊人。
算不上愉悦的笑声,甚至暗含了一缕苦涩的味道,却莫名让林岩感到一丝轻松。
不得不承认,与这样敏感而尖锐的吴文宇说话,实在是压力很大,连在官场里摸爬滚打的林岩都自觉难以招架——在官场里,人人都还有三分顾忌;吴文宇却不然,说得好听一点是心直口快,坦白直率,说得不好听就是口无遮拦,不知轻重。
“我说这些,是希望你能理解他。”
“我可以理解,但并不代表我就能接受。”
“你这孩子……”想说什么,看到吴文宇平静下掩藏的一丝坚决,林岩想了想,转而问,“你真要跟秦家人去美国?”
吴文宇没有回答。
“这样也好。做回你自己,免得再为这件事烦心。”
我没有烦心,吴文宇不禁苦笑,只不过是想要离开这个地方而已。
本来,他是下定了决心说什么都不会离开这个家的。但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即使他不想离开,也已经不可能了。或许在大洋彼岸,在那个病重垂危的所谓的父亲身上,同样也能找到家的感觉。
而不是这种近乎于施舍的情感。
而这样一个不会处理感情的林吾诚,他也不敢要。
只能带着对他的感情离开有他的世界,免得自己情难自禁,徒惹伤悲。
“这两年,多谢你们的照顾。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
明明只是场面上的一句客套话,吴文宇却说得极为郑重,深沉的语音蕴含了无限的诚恳与——坚决。
林岩一愣,半天才问:“那吾诚呢?你真的要离开他?”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吴文宇无力地摇摇头,唇边泛开一个酸楚的笑容,“他会遇见一个教会他处理感情的人。”
言下之意,那个人不是他。
林岩这才想起来,吴文宇不过才十九岁而已,并没有比林吾诚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