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殿下,我说的话他一定会听,他心软,一错再错才走到今天,他不忍心拒绝你,你何苦为难他?”
文湛笑了,“崔贵妃,这些话你不能说,因为……你不配!从你逼我做那件事开始,你不配对我说任何话!承怡,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我进去的时候,我娘有些慌张,她从椅子上都站起来了,而太子站在窗前,负手而立,阳光被美轮美奂的雕花窗割裂成了碎片,砸在他的脸上。
我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他在笑,俊美到极致,带着肃杀,像极了大正宫太液池中铺满的红莲,丰满的美艳,孕育着妖娆的魅惑。
我安慰我娘,让她先回去,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我娘有些忐忑,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她也做不了什么,她有些欲言又止,我知道她对我有所隐瞒,她和太子之间有些我从来不知道的秘密,不过那些已经无关紧要。
我娘走了,文湛从窗前转身,他还在笑,“承怡,刚才我听到一个笑话,是崔贵妃告诉我的,说你要和别人成亲了,……”
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我的手冰冷,他的手滚烫。
握住他的手,就像握住了一团火。
我看着他,很认真的看着他,“文湛,那不是笑话,我……我要成亲了。”
他微微侧脸看着我,双眼像黎明前最后一颗星一般看着我,像从我的脸上找到我说谎的痕迹。可是我们都知道,有些话根本不用说明白,真正的抉择从来不会在三言两语之间就会被改变。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一言不发,他也沉默着。
最深刻的哀伤就是沉默。
最无法回转的心意也是沉默。
在不言不语中,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我抓起他的手,认真的说,“殿下,我们做一生一世的兄弟,可好?”
文湛还是笑,却抬起自己另外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忽然,他开始咳嗽,撕心裂肺的声音,似乎永远也无法停息。他拿下来自己的手,眼角显得有些红,却面如冰霜,没有任何表情。忽然,他用手捂住嘴,殷红色的血像流水一般溢出他的嘴角,从指缝涌出来,沾染了他身上白色的缂丝龙袍。
我被吓死了,只能抱着他像个疯子一样拼命的叫着,“柳从容!快!快传太医!!——”
我的声音已经裂了,嗓子都嚷出了血丝。
周围似乎来了很多人,有人哭,有人喊,有人呼天抢地,有人大惊失色。四周有很多人,很多的人,却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我只能看到我怀中的文湛。
他不说话,只是那样看着我。
他口中的血一直流,一直流,像是把永远深埋于心底,似乎早已干涸的血也一并流淌了出来,一个人怎么可能流这么多的血?
慢慢的,他扯过我的手,很慢很慢,然后,放在嘴边,深深烙印上一个吻,……
殷红色的,腥甜温热,绚烂极致,却带着绝望甚至是死亡的气息。
就像他的爱。
171
他爱我,这也许是他除了帝座之外最狂野的欲望。
锋利,焦灼,绚烂,火热。
甚至毁天灭地。
他不知道,我也爱他。
也许他根本感觉不到,因为我的感情和他的比起来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可是我只能给他这些。我没有他这样不顾一切的疯狂,在一切都没有毁灭之前,我必须给他,也给我自己留下最后一条生路。
我们的爱情是扭曲,在肮脏的宫廷中生根的,发芽,生长,最后居然开出一朵明艳夺目的花。可是,即使它再美丽,再迷人,再缠绵无尽,那也改变不了它原本的面目,它的根就在我们心底最深处,那里早已千疮百孔,血肉模糊,即使那些腐烂的伤口上遮盖了一层一层干涸的血。
我的眼睛被汹涌的泪水蒙住了,却再也哭不出声音。
我应该再丧心病狂一些,我已经一把推开文湛,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东宫,那样,这场凄艳的爱情就会像骤然冻在冰川中的雪莲,以一种死亡的状态傲视一生的岁月,直到永恒。
可是……
已经被雕花窗割裂的阳光撒下来,明媚而斑驳,文湛笑了,甜美如幼童。
这一刻,眼前时光纷扰,我们放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我也是个孩子,用细瘦的手臂抱着他,喂他吃果子,空气中都是夏天清甜的味道。
那个情景那么清晰,似乎已经都没有远离,只是我更加清楚的知道,那已经是前世前生的故事了。
慢慢的,文湛闭上了眼睛,倒在我的怀中。
而我,轻轻抱紧了他。
太医院的林若谦来了,他急忙为太子诊治,下了药,又对我说,“太子一时急火攻心,这才见了红,如今心脉已乱,微臣已经用了药。如果明天能醒过来,应该无碍,如果不能,……微臣只能兵行险着,再用一味虎狼之药了。”
我点了点头。
就听见他又说,“王爷的喉咙受了伤,这些天不宜说话,静养为好。要是不注意再撕了声带,以后想要说话都艰难了。”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嗓子,又点了点头,很是听话,果然一个字都不说了。
我在床边,给文湛掩了一下被子。
他睡的很安稳,有一种似乎永远不会醒过来的宁静。
我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忽然想起来民间老人说过的一句话,他们说,五轮之中,兄弟最亲。
因为父母无法陪你终老,夫妻无缘从小一起长大。
既然上天让我和文湛这辈子生为兄弟,长为兄弟,我们也许就应该本本分分的一直做兄弟,直到一抔黄土把一切恩怨情仇彻底掩盖。
“大殿下,……大殿下……”
我坐在饭桌旁边,捧着饭碗发呆,柳丛容给我端了一碗清汤过来,试探着叫我,我一回神,放下碗筷看着他,因为还不能说话,就用口比划着问,“什么事?”
然后马上想起来什么,站起来就比划着问,“是不是太子醒过来了?”
柳丛容连忙回答,“不是。是内阁阁臣梁徵到东宫来了,他说要见大殿下。”
梁徵?
就是内阁那个专门和稀泥的老家伙?
要说这一两年来,内阁被楚蔷生折腾的够呛,内阁中除了那个杜大闸蟹稳如泰山,其他的人能避的都避了,能隐的也都隐了,只有这个像个胖面团一般的梁徵,居然也像杜阁老一般,岿然不动。虽然他总是装疯卖傻,卖好人,和稀泥,可谁都知道,梁徵他三十年前就是翰林院的庶吉士,将近十年的内阁辅政大臣可不是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