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无忧走后,王秉言便朝这边走来。流枫往枝杈里藏了藏,却无意弄掉脸上的叶子。
好巧不巧,那片叶子飘摇到了王秉言的脚前。那丰神俊朗的人就停住了,弯腰拾起那片叶子,抬起头来,嘴角还挂着浅笑,“好好的姑娘家,却要上到树上偷听。”
流枫一瞬仓皇,心思流转道:“好好的少爷,却要扰人清梦。”
王秉言笑意更浓,在树影婆娑处,揖拜道:“前些日子害姑娘落水,是秉言的不是,在这里给姑娘赔罪。”
她懒懒回道:“可别,受不住。四公子见我偷懒,别扣我工钱就行。”
王秉言低笑着,道:“怎会,姑娘前些日子救了家妹,秉言还未来得及厚报呢!”
“厚报就不必了,此事本就因我而起。”她倒有点自知之明。
却听王秉言突兀问道:“姑娘哪里生人,秉言是否先前相识,甚为面熟?”
流枫心下乱跳,身上冷汗不住往外冒,不可说也不可不说,就扯道:“平清生人,幼时家道中落,便四海为家……好好的少爷,正事不干,问我这个干嘛?”
王秉言被这么一问,有些不自在,干咳了一声,慌张道:“唐突了!”
说完,走得急匆匆。
流枫坐在树上看着他走远,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继续斜躺在高树上,晃荡着一条腿。
第15章 见笑
王虞儿好几日未出阁子,流枫也接连好几日没见到她,少了逗弄那小妹子的乐趣,整日里无所事事,就跟着小厮玩骰子。
那日玩得起劲,远远走来的贵人也没来得及相迎,被撞见了之后,无可避免一顿臭骂。
为首的那人她认识,虞儿的母亲王夫人。这多年的养尊处优,模样未见苍老,风韵犹存。
王夫人皱了皱眉,身后那身段苗条的人却开了口,“虞儿妹妹向来心慈,将下人都惯的无法无天,竟玩起这等丧志之物,母亲可得好好管管,免得带坏了妹妹!”
流枫心骂道:“管你何事,多嘴!”
众多小厮里,就夹着流枫一个丫头,格外的显眼。王夫人一瞧,更不开心了,皱着眉道:“你身为女子,不作那矜让之礼,反跟着一帮小子乱混,简直不懂礼数!赶紧来人,给我带下去!”
狗屁礼数,她想她这辈子怕是与贤良淑德无缘了!心里如是想着,眼瞅王夫人前脚刚进院子,她后脚就被管事的给带走了。
她想,不会要赶自己走吧!
管事上下打量她一眼,道:“想得美,相府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
也是,如此她便放心了。外面凶险,还有个洛栖歌盯着自己,倒不如躲在这死对头王丞相家舒服。
管事骂了她好半天,说相府本就礼教森严,她却玩起骰子,相爷和夫人最不喜。她也只得装作恭顺听从,偷偷把手里的骰子往袖子藏了藏,寻思着以后再玩。
如此一闹,她直接被丢到后院厨房去做杂役。这时,她才感念起在虞儿身边洒扫的日子,多轻松。
相府奢贵,用的厨子不比宫中的差。她时常趁人不注意,蹲在大梁上,将山珍海味吃个遍。闹得管事以为进了耗子,特意放了几只猫。
夏季多雨,前刻还艳阳高照,下刻雷声沉沉雨声大作。院里老仆偷懒,不想往东院送糕点,就指使流枫去。
她能怎么办,拎起食盒就往雨里冲。那老仆匆匆拉住她,递过一把伞。就在她心下有点小感动时,老仆才道:“别把糕点淋坏了。”
弄了半天,自己还不如一盒子点心重要。流枫撑着伞,嘀咕半天,在各处宅院深处左拐右拐,可算把自己给绕迷糊了。
好像兜兜转转也走不出去,她急了,跃身直墙檐最高处。顺着伞上雨幕,她才看清相府,一处接连一处院落,在雨中翻露着青砖黛瓦,好像永远都不会变。
在往更远处望去,同样的宅邸,紧紧挨着,说不出的清冷。那是岳将军府的旧宅了,曾经有六百多口人,某一日,决令落下,全做了刀下亡魂。
再无人记得!再无提及!
她记得祁宗林曾说:“承天之幸,得岳氏武将,王氏文臣,朕可高枕无忧。”
然后呢?她不知道,祁宗林在夜半梦回时,还能否想起句话。
终于看清了路。四下无人,她就顺着墙檐走着。不疾不徐,如履平地。
忽然,从一处院落蹿出一个少年,一身白布长衫,瘦瘦弱弱,举着伞跑得仓皇,险些跌倒在地。
追着他的也是几个半大的少年,锦衣华服,像是府里的几个小公子。流枫这才想起,她经过的这处院子是相府的学塾,请了大儒,来教府中小子们圣贤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