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晴默默地看着台下为她鼓舞助阵的弟子们,不明白他们的热血与兴奋从何而来,更不明白苦苦支撑的淳于秀是在发什么疯。
在她看来,淳于秀败局已定,不如早早地弃权,保存颜面,又何必落得如此狼狈?
——以卵击石,实乃不智之举。
心里嗤笑着淳于秀的顽固,钟离晴的脚步却像是生了根似得,怎么都迈不开,离开的念头早就被扔在一边,双手负在身后,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刻进了掌心,落下月牙状的印痕,她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嘴角已经开始溢出血丝的淳于秀,屏住了呼吸,也不知道是希望她能识相地放弃,还是在为她祈祷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反转。
又是一次实打实的强攻,身为局外人的钟离晴都觉得几分不忍。
那茂承威是个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的莽汉,淳于秀的刀刃在他接二连三地猛击下已经卷了刃,身上更是伤痕累累。
不仅是她的唇边溢血,她的虎口也崩裂开来,血花四溅,而她却似无所觉,仍是与那茂承威斗得激烈——薄唇紧抿,眼神却好像绽着光。
有那么一刻,钟离晴甚至觉得她是愉悦的,整个人都沉浸在战斗的乐趣之中,无所顾忌。
……疯子。
钟离晴觉得这超出了她的认知。
最后一次交锋,淳于秀用尽了全力,却始终不是茂承威的对手:相互错身而过,那道狼形虚影穿透了她的身体,将她大半个肩膀都撕裂开来,血雾漫天,竟是有一种别样的凄美。反观茂承威,本以为他只是损耗过度,并未受到什么实质上的伤害,然而下一刻,却见他猛然咳出一口鲜血,左手抚向左肋下半寸——那里有一个手指粗的血洞,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钟离晴看得分明,若不是最后关键的时刻,他及时侧开身体,并且格挡了一下,那这伤口便已经落在他心脏处——这伤口甚至能要了他的- xing -命。
“哈哈哈,好、好!”捂着那血洞,茂承威却豪放地大笑起来,回身指着拄剑而立的淳于秀,“这一战打得痛快!痛快!”
淳于秀回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声音虚弱却坚定:“下次……我必不会输。”
说完,便抬步走下演武台,只是还没走出两步便支撑不住,轰然倒下。
“淳于师妹!”
“淳于师姐!”
“秀秀……”
一时间,扶的扶,抱的抱,手忙脚乱地将她送去医治,更有一群人跟在后边嘘寒问暖。剩下的人则是余兴不减,担忧着她的伤势的同时,却也津津乐道她方才的比斗,仿佛没有一个人在意她败了的事实,就连押注她而赔了积分的人,也显得格外平静。
钟离晴在原地呆立了片刻,愣愣地望了一眼淳于秀被人抬走的方向,随后跌跌撞撞地跃下了落脚的石狮子。
走出磨剑台,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御剑,却因为心神不宁不敢飞得太快,大半个时辰都没能回到住处,恍惚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到了时常造访的寒梅峰。
今天并不是七日一次约见慕叶前辈的日子,寒梅峰上也依旧没什么人,钟离晴勉强御剑飞进了梅林中,布了一个简单的幻阵便再也支持不住,盘膝坐下,放任乱窜的灵力将自己包裹起来。
——淳于秀的比斗让她深受触动,本来就不稳定的灵力因为心神失控而方寸大乱起来。
她不能理解,淳于秀偏执到近乎于愚蠢的战斗,不能理解她拼尽全力时异常明亮的眼眸,不能理解她最后重伤茂承威时欣然的微笑……可她最不能理解的,却是自己此刻沸腾的热血和酸胀的情绪,好像心口堵着一股热流,让她久久无法平息。
淳于秀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在冷眼旁观那场比斗时,钟离晴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直到此刻,她都不曾改变自己的想法。
然而在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蛊惑着她去尝试这种不顾一切地、酣畅淋漓的战斗。
——勇者,气也。
见难不恐,遇痛不动,知死不辟,是为勇。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毫无疑问,淳于秀,是个勇者。
那她呢?
钟离晴扪心自问。
……那她呢?
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甚至连战斗也束手束脚,不从本心。
比起勇往无前的淳于秀,她钟离晴,到底算什么?
“噗——”周身的灵力陡然间震荡开来,将那幻阵都震裂成漫天齑粉,而她自己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问:为什么羊能打败狼?
答:参照《喜羊羊与灰太狼》
其实我真正想教会晴宝宝的是——战斗的乐趣。
七夜:上呀!打她呀!肉搏呀!
就是那么激情澎湃才好看呀!
钟离晴:导演,麻烦不要随便给自己加戏。
七夜:要你管!给劳资乖乖躺下装尸体。
钟离晴:呵呵。
导演卒。
第59章 筑基
疼痛。
剧烈到极致的疼痛。
然而在这种无法忍受的疼痛之后, 很快又有另一种温暖的气息拂过丹田, 而后从丹田流经四肢百骸, 缓解了那种疼痛。
破碎断裂的经脉迅速愈合, 修复重塑,温热舒适的感觉让她几乎要沉浸其中, 不愿意醒来……下一刻,理智倏然回笼, 钟离晴惊醒过来。
抬眼所及, 仍是上次醒来的灵石洞窟, 这一次,她依然没有急着出声, 甚至保持着睁眼的动作, 慢慢放出神识。
她知道,自她呼吸打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洞府中的另外两人——或者说是两兽——所察觉, 但是与上一次不同的是,她也同样感受到了对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