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莱,”您把我想象成什么人了,陀思妥耶夫斯基隐忍着他的愤怒,他越是愤怒,他的面色越平和。“我现在听得到您内心的声音。您的内心正在说‘不用再让他担心了,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您要自大到什么时候?我不用听,也猜得出来,您一直将我看作一个象征,一个您脑子里幻想出来的人,我原本不觉得这需要指摘,尼古莱·果戈理,前提是您得……”
陀思妥耶夫斯基停下来,他惊讶地发现了自己的怒气。
他很少这样和一个人生气。
他几乎从未真正生气过。
——他为什么要生气?
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尼古莱·果戈理就是这样一种x_ing格的人,他充满幻想,不切实际,他将各种各样原本不用他挂记的人的问题,统统都想成是他自己的责任。果戈理的x_ing格本来就是如此,他却因为对方现在忠于自己的x_ing格,而要与对方发火了么?他陀思妥耶夫斯基凭何指摘另一个人的行为。他不是一向习惯了对他人掌控、引导、救赎或者毁灭么。
乌克兰人背对着他,抬起一根手指挠了挠被束发带勒得有点紧的头发。他听不见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精神世界中的思考,通感在哨兵这一边更多以抽象的情绪作为传达媒介。他感受到向导闷坐着,不发一言地盯着他的后背,情绪里刚冒出一点火花,就被沉重的海洋一般的冰冷理智所覆盖。他低着头微笑。
把j-i蛋从煎锅里盛出来,掸落到一旁的雕花磁盘里面。
“嘿嘿……费佳,我是不是头一个让您这么火大的人呢。”
他抿着嘴,弯身将盘子递到向导眼前。在他的笑容里,完全看不到几天前的纠结、彷徨、软弱或者迷恋。
他就像戴好了一枚面具——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持续注视之下,果戈理确实从围裙口袋中掏出一件半面眼罩——他笑着,讨好地望着对方,但是内心里没有兔子。
他的冷静,此时让陀思妥耶夫斯基无从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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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C.M.?”
三天前,涩泽龙彦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手边的东西,果戈理很敏锐,他立刻就捕捉到对方的眼神。
他屏息等待着,看到涩泽果然将手指放在了衣物之上。这件白袍子正是那天在咖啡馆,果戈理身上的那一件。
涩泽感受到触感的阻隔,不过,当他抬起头、重新面对果戈理的询问,他却耸了耸肩。“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他打着擦边球狡猾地反问果戈理,“阁下为何要问这个人?”
——这么说,果然是一个人。
不是某个机构的缩写。
果戈理犹豫着。
袍子被神秘字条的主人重点提及,并且不怀好意地告诉他,这衣服最终要被取走。从字里行间中的迹象来看,此人意图将陀思妥耶夫斯基选中的哨兵——现在,也就是他——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离间。
从动机考虑,涩泽龙彦的目的与之相反,他是为了催促陀思妥耶夫斯基为他盗取新俄罗斯的血液样本,才故意说了一番话,让果戈理主动回到陀思妥耶夫斯基身边的。从这一点上来看,告诉对方这个名称的来源,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
果戈理刚想说出实情,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在办公室,当他刚踏进办公室大门的时候,陀思妥耶夫斯基隐约地冲他摇了摇头。
他沉顿着,平生第一次开始试着在冲动行事之前,稍微多考虑一些全局。反思起悲剧的根源,他想到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留给他的那一盒抑制剂。
如果当初,从最开始,他就完全听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劝告,没有断药,后来,也没有打断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别林斯基的谈话……
如果他果戈理没去干涉对方的行动,而是完全听从对方的安排。
两人或许真的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建议的那样,到目前为止还保持着安全的距离。陀思妥耶夫斯基不会昏睡在床,也就更不会受制于眼前这名充满倦怠感和贪妄神色的白发哨兵。
他应该将真话说给别人听吗?
——万一他的坦诚,又让陀思妥耶夫斯基陷入被动,在下一次,对方还能像这次这般走运,侥幸存活下来么?
不同于往日的孩子气,尼古莱·果戈理的脸上维系着令人看不透的、平白无故的笑容。
“在哪里看到的呢——好像是在公告栏里,也可能是在报纸上?涩泽先生,您就实话告诉我嘛。”
涩泽原本就是一名哨兵,他所具有的超于哨兵的精神分析能力,不过是一点推测加上对人x_ing的把握。眼下,在他面前的哨兵显露出他所解读不通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