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望着前方狼烟四起的官道,垂下了眼角:“这件事,你还是自己问女郎吧。”
甄文君撕了片肉脯放入口中,嚼得牙都疼了。
大聿天子钦点的和亲队伍过了北水之后,到了大聿最北边的孟梁郡吉安县。
被封为德睦公主的虞氏阿允今年刚满十六岁,长这么大都还从未出过汝宁城,更别说到过如此苦寒之地了。和亲之路路途遥远,从繁花似锦的京城越往北走越凄冷,且此去再无归家的可能,但阿允却并不伤感。父母死的早,她孤苦伶仃又无家产,若非表舅舅一家接济,恐怕也只能嫁给一个寒门子弟终生困在温饱之事上。和亲之路虽然遥远,但她听说冲晋一族表面上粗鲁豪放,可男人对自己的妻子却疼爱有加十分忠诚,只盼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王子淡也能如传闻一般,愿意敬她爱她,真能如此的话她这辈子便满足了。
眼看就要见到未来的郎君,虞氏阿允将车帘放下,搓着冻红的手指唤侍婢女将铜镜拿了过来,仔细地照了照,生怕有一丝瑕疵。婢女笑道:“公主殿下美貌无双,就是整个大聿也再找不出第二个如殿下一般的美人了。”
虞氏阿允羞赧地扭过身子,又带了两份忐忑:“你说,王子会喜欢吗?”
婢女十分嘴甜:“天下间哪个男子能不为公主的美貌所动容?我瞧着大封那日,连天子都盯着殿下您看了好几眼呢!”
虞氏阿允脸热不已,捂着脸想要掀开帘子喘口气,手还没等碰到帘子,咻地一声,一根白色羽箭穿帘而入直接钉在了方才还在说笑的婢女的双眉之间。婢女笔直地倒下,马车之外惨叫声迭起,虞氏阿允还没意识到出了何事,马车猛地一停,她直接从马车里摔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糊了满脸满嘴的雪渣。她也顾不得美不美了,忙从雪堆里挣扎着站了起来,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身首异处的驾车马夫。虞氏阿允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连连,跌坐在地。冰天雪地之中全是布满了羽箭的尸体,和亲大队竟已经被杀了大半。与天色接连的雪地里全是斑驳血迹,一双黑色的胡靴踏在红色的雪泥之中慢慢进入到了虞氏阿允的视线里。
她哆嗦着抬头,认出了对方是冲晋的服饰装扮立刻扑上前,跪倒在那人脚边哀求道:“我是大聿的和亲公主!要嫁的就是你们的王子淡啊!你若救了我,来日我成为你们的王后,定会厚赏于你!救我!救我!”
那人朝着虞氏阿允伸出手,虞氏阿允哆嗦着将手放了上去,刚想要起来却听到:“我便是奉了王子淡的命令来杀你的。”
虞氏阿允看见他咧嘴一笑,牙缝里全都是黑色的污渍。
没等她再说任何话,脖子上便多了一个刀口,泊泊美人血染红了她身下白雪。
离绥川还有五天路程的时候卫庭煦算是康复了,只是精神还不大好,一直都在马车里不出来也不跟谁说话。无论谁来向她禀报任何事情,送递任何文书她都只是让甄文君帮忙接着放到一旁,全都没看。
一向只有甄文君来见她她才将手里的文书放下的时候,从来没见过她无所事事心事重重的样子。她这样甄文君哪里还好意思提什么往事,只希望她快些好起来。
再赶一天的路就要抵达绥川,马车停在山顶上休息,打算入夜后便出发。
甄文君和灵璧正坐在悬崖旁一边撕着兔腿肉吃一边看夕阳,小花推着卫庭煦过来了。
甄文君赶紧起身:“姐姐,你怎么出来了?这儿风大,小心又惹上风寒。”
卫庭煦笑着摇摇头,并不介怀:“你来。”
甄文君将吃了一半的兔腿交给灵璧暂时保管,推着卫庭煦到山崖另一头。
“五万车粮食已经早我们一日抵达绥川。虽然半路损失了两车但是不碍事,现在我有一件事要交给你。”
“姐姐尽管吩咐!”
“所有的粮都交给你,然后你要将其全部卖给官家。”
“卖了?”甄文君不解,“好不容易才收到的粮,大老远从南崖运来的粮姐姐居然要卖?”
“对。而且你不能暴露身份,得让对方毫不怀疑地将这么多粮收了。”
“这……”
“莫非妹妹没有信心?”卫庭煦含笑问道。
“那倒不是。”甄文君很直爽地回道,“这很简单,我只需扮作胡族商人便可。无论是哪儿的官家都是手里攥着银子买不着粮,只有胡商手里有粮才说得过去。若是能够一次- xing -收这么多粮食,恐怕这些官爷得乐开花了。”
“但你怎么保证自己像个商人?”
甄文君眼睛雪亮,对答如流:“我坐地起价我发大聿国难之财啊,我不像商人谁像?”
卫庭煦“噗嗤”一笑:“妹妹真是机灵,果真天生赚钱能手。”
毫不矜持地说,甄文君也觉得自个儿适合做个商人,每当和赚钱相关的事情掠过脑中,她便能在一瞬间炸开无数想法,钱财入怀的一刻让她目眩神迷。她阿母也不经商,自小成长的环境中也没有任何商人,只能说赚钱的技能或许是从娘胎里自己带出来的。
“而且别说,妹妹高鼻深目长眉,看着的确有些像胡人。”
卫庭煦最后这番话令甄文君回去对镜照了一会儿。
以前她没怎么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可是这三年来发育成长的她样貌在渐渐蜕变。的确,她有些像胡人。这么一说,阿母也有点像胡人。
甄文君率先启程,单独带着四个护卫换成了胡商的装扮前往绥川。
在绥川地界内轻松地将五万车粮食全卖给了卫庭煦指定的一位姓洪的刺史。这位洪刺史和她讨价还价了两天才扣扣搜搜地交出十五万白银,将粮食全部买下。甄文君拿了银票回去交给卫庭煦,卫庭煦不要,说全给她了。
甄文君也没客气,立即将银票收好。要不是绥川太穷连个酒楼都没有,她当真想再来一次南崖金银市的疯狂采购。
既然没地方可花,甄文君便将银票都叠好了锁进自己的宝贝箱子里,以后总有能花的一日。箱中除了有厚厚一叠的银票之外,还有阿母的头发。当初谢家以此威逼甄文君,她收到后舍不得丢,珍惜地找了个锦囊装上。放进去时是青丝,再次打开时全部变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