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日月娘都没能从燎公子的华楼回来,第三日杜三娘上门去要人了月娘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回来歇了会儿巴望着晚上再去唱曲儿,没想到又是几日不见。还以为燎公子又有要事要办离开,一打听原来人就在陶君城内,只是没再点名燎原班。
平日里大清早燎原班的小娘子们都是在月娘练曲儿声中醒来的,可这几日日上三竿都没见到她人影,一打听才知道月娘幽怨成疾,病了。
甄文君摘了些补气的草药去看望她,见到她时瞧她正丢了魂儿似的坐在床上叹气,说头疼 。甄文君帮她按了按脑袋,说以前她阿父也经常头疼,都是这样帮他按,按完就好了。
月娘摇摇头:“我这呀不是真的头疼,其实是心病。”
“心病?”
于是月娘便将近几日的心事告知甄文君,和甄文君想的一样,月娘正因燎公子对她忽冷忽热一事忧心。说本来山盟海誓好好的突然就转了- xing -,曲儿也不听了,去找他连影子也见不着。
“莫不是厌烦了?”甄文君道,“这一晚上的买卖又有多少人会动真情?月娘你也不是这么想不明白的人。”
“你年龄还小,懂什么。我自然不是真心期待能和燎公子长相厮守,他是何等人物我岂会指望高攀?我见过不少富家子嗣官宦贵族,有钱有权的不少,但像燎公子这种身家的实在找不到第二个。我年龄大了,戏班子不能待一辈子。杜三娘是对我好,可是她当我是摇钱树。如若有一天我唱不动曲儿了无法给她赚更多的银子了,她便不会再正眼瞧我,那时我又要如何过活?杜三娘为何要你跟着我?必然是想让你跟着我学,他日指望不上我了,你便要接我的班撑起整个戏班子。而我呢,若是能跟着燎公子离开戏班,过上正经人过的日子,哪怕只给他当个妾甚至当个婢女都是我上辈子积的福。可是现在我根本见不到他的面。”
“燎公子可是又出了陶君城办事去了?”
“我原本也是这样以为,可华楼里的小郎君跟我透了风说人家根本没走,一直都在这儿,只不过来了个女郎,燎公子便谁也不见,只围着那女郎转。”
“女郎?”
“对,此人是燎公子的红粉知己,燎公子对她言听计从。自从她来了之后燎公子放下手头所有事陪着她,估计前些日子奔忙也是为了此人。杜三娘和黎叔不会在此地停留太久,听曲儿的都是图个新鲜,生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再不出几日他们便要离开陶君城,如果到那时燎公子还不接我走,我真……”说到此处月娘潸然泪下,“我真的不在乎什么名分,只想要在这乱世之中有一个能睡安稳觉的地方。”
“以你之貌美和风韵,就算再有一百个红粉知己也无法与你相比。”甄文君这话一小半是嘴甜,大部分可是真话。月娘生得美无可置疑,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公子甘愿花大把的银子在她身上。月娘美而自知,也常表现出优越之态,可这回她马上否认:
“不,不不!我是生得貌美,可只是在凡尘女子之中显得美,和燎公子那位红粉知己是万万不能比的。我曾经远远地见过女郎一回,别说男子,就连我都像丢了魂儿似的忍不住一直瞧她。她实在太美了,就像九天上飞下来的仙子……不,普通仙子都不如她一根手指头。”
甄文君:“夸大其词了吧。”
月娘抓住她的手,无比认真道:“我何必为燎公子的红粉知己夸大其词?如果可能,我宁愿此人无比丑拙。可她真的太美了,美到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她的美貌。只能如此说,如果我是燎公子,让我为了她放弃天下所有的女子都丝毫不可惜。”
甄文君看出她在燎公子身上寄予了莫大的希望,此刻难过到思绪错乱也是情理之中。她想起阿椒曾经给她一摞竹简,里面除了有《天地- yin -阳交融大乐赋》和《神女传》一系列禁书之外,还有些佚名大师所作两- xing -圣典。所以除了征战闺房的玄女九法之外,她还被迫默写过多篇关乎男女爱情之志,这些传记内有丰富的爱情博弈术,甄文君在月娘耳边提了几句。
既然红粉知己是这等姑- she -神人,那与她正面交锋很难占到上风。不如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月娘眼泪止住,越听越兴奋。
第二日一早月娘便悉心装扮,穿上燎公子最喜欢的裙子到他的院落前唱曲儿。此曲名叫《醉仙记》,是燎公子最喜欢的曲子,描述的乃是一名青楼名妓对富家才子的思慕之情。月娘唱得声泪俱下,连带着门外的小卒都忍不住流下眼泪,主动进屋通报燎公子。院落大门开,燎公子当真被她感动,亲自出来迎她。
“月娘,你这又是何必?”燎公子竟跪在月娘面前。
月娘在他怀中也是泪如雨下:“若此生无法再见到燎公子,月娘愿怀着一颗对燎公子倾慕之心永堕黄泉!”
月娘一口血喷了出来,吓得燎公子花容失色。月娘吊着最后一口气似的跟他倾诉这些日子多么思念成疾如何肝肠寸断。燎公子捧着她消瘦的脸哭成泪人,如丧考妣的嚎啕之声连躲在百步之外的甄文君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燎公子实在比月娘还要会唱戏,竟让人分不出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不过见他将月娘扶进了院中也算是达成目的。
果然随后几日燎原班又有机会赚燎公子的钱,连续几日都去了燎公子那儿。
月娘却依旧高兴不起来,甄文君问她缘由,月娘说:
“以前唱的是什么?《洞玄子》和《畅春庭》!现在呢?居然要我唱《刘娘子三伐北疆》,唱《兰陵王》!说那些个艳曲不适合姐姐听!怕污了她的耳朵。他说的姐姐就是他那红粉知己!”
甄文君忍着笑,劝她:“你且唱那《兰陵王》,只要能随燎公子走了唱什么都是值的。”
月娘也知道这个理儿,不过是和甄文君倾吐一番好散了胸中气闷。
月上树梢,华楼内乐声再起。月娘果然上台唱了《兰陵王》,声情并茂唱得还挺好。
甄文君爬到戏台架子最上方,扒着竹竿儿往外看。她早就查勘过了,只有这儿能够俯视整个场子,将所有包厢内的人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