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
卫庭煦这么一说甄文君才想起来,小花退下去了,虽说有暗卫在暗中保护,可沐浴之时他们岂敢偷看?
所以说,现下在这静谧的热泉之内只有她们两个人。
一个想法瞬间在甄文君脑海中浮现。
卫庭煦游到了热泉的那头,双臂横着撑在池边,已经- shi -透的长发贴在她耸起的蝴蝶骨之上,纤弱的身躯毫无防备。
这是杀她的好时机。
杀机一起,甄文君顿时心跳加速。
沐浴之时卫庭煦少了防卫之人,而甄文君也没料到有此机可乘,金蝉刀片放在池边的腰带里,否则她大可悄声游过去一刀割开她的喉咙。不过,即便金蝉刀片不在手中她一样能徒手杀了卫庭煦。以卫庭煦之体弱,只要将她脑袋按入水中,甄文君有把握让她根本来不及呼救便溺毙于此。
小心翼翼地踏在池底,甄文君双眼眨也不眨地向卫庭煦而去。过去的一年中江道常教导的- yin -策暗术已经刻在她的骨子里,如今的她可以装乖扮巧也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危险的刺客。
就在她离卫庭煦只有三步之遥,她已抬起手臂伸向猎物后脖子的时候,猎物像后脑长了眼睛似的忽然动了肩膀,惊得她停住了动作。
“你瞧见我脖子上这道伤了吗?”卫庭煦摸着脖子处那道被水汽蒸得鲜红的伤口,没有转身,“这些年想杀我者近千,没有一个人能成事,全都先我一步去见了阎王,你可知是为什么?”
甄文君喉咙发干,将手放了下去,后退一步,沙哑着嗓子回道:“因为姐姐厉害。”
卫庭煦笑了一笑,道:“可知我为何费尽心思培育这满院的反季树林?你只看见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可知道茂密之下能藏多少暗卫?无论我行走在外或是入室就寝,甚至沐浴之时他们都寸步不离,若是些歹人想要趁机害我- xing -命恐怕是打错了算盘。”
甄文君眼珠转动不听,浸在多热的泉水中都觉得通体生凉。
“对了,你还记得我送你的‘包罗万象’吗?我有一挚友自小喜欢专研些暗器机巧,那‘包罗万象’便是她造的小玩意儿。她知道我有家业在陶君城,经常要来此处短住,曾来我这小院子里走过一遭,为了我的安全在院中设下许多机关陷阱,比如这热泉……”卫庭煦的手从脖子转移到池边别无二致的石头上,“这块石头看似平常,但只要我轻轻一按,除了我脚下这小小一块容身之地外,池底其余地方便会万箭齐发!”
甄文君心里一哆嗦,险些脚底打滑摔入池中。
卫庭煦回头,乌黑长发一缕缕散在妖冶的脸庞上,唇红齿白却像只恐怖的女鬼,嘴角一扯放轻了声音,像在呢喃,每个字都吹进甄文君的心底:
“想要算计我的人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会被- she -成筛糠。”
热气在两人之间蒸腾不停,甄文君像一尊僵化的石头,半晌未动。
卫庭煦呵呵笑了起来,游过她的身边,头发从她的手臂搔过:“文君妹妹别担心,你是我的恩人,不是歹人。”
事到如今甄文君强自镇定地笑道:“姐姐多心了,见姐姐总是腰酸想要来给姐姐按摩一下。如此,我还是先回去了。”
顾不上对方会不会相信这种借口,甄文君游到岸边,撑起身子“哗啦”一声破水而出,拎起衣服迅速裹紧身体。
“姐姐先泡着,我在外面候着你。洗好了便告诉我,我再来……抱你出来。”
卫庭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用了,你泡好便早些回去歇着吧,一会儿小花会回来。”
“那,我走了。姐姐早点歇息。”
“嗯。”
甄文君赤脚踏在温暖的青石上,快步往前走。衣衫不注地往下滴水,在干燥的地面上留下一串- shi -漉漉的脚印和水痕。
出了热泉,寒冷的夜气灌进她的脑子里,将潮- shi -和恐惧感吹了个大半,这才停下脚步。
她动了动冰凉的脚趾,听着从耳边传来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她抬头看向四周密密麻麻的树林,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看,看得她浑身鸡皮疙瘩倒竖。
这是卫庭煦在疏漏之后的虚张声势吗?不,卫庭煦敢住在防卫如此松散的院落,不仅有小花和暗卫守卫,更有一院子的机巧相护,这的确说得通。方才她的字字句句分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靠近。
甄文君曾经跟随江道常学习暗杀的技巧,行走无声连最机警的飞禽都难发觉她的行踪。卫庭煦竟心细如发到这种程度。
回到房内将门合上,确定屋内只有她一个人后才敢稍稍放下心防,钻入床中拉起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不停地颤抖,想要将所有紧张和恐惧都从身体中驱散。
阿母,怎么办,我可能斗不过这个人。我杀不了她,她比我厉害太多了。
如果我无能为力……如果我救不了你……你会不会怪我?
甄文君将脸埋进被子里,一个人无声哭了许久,忽然掀开被子跳出来,将灵璧先前送来的点心端过来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酒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壶,又打了一套阿母亲传的拳,吸了吸发红的鼻子,身体总算重新热了起来,连带着脑子也逐渐活络。
冷静下来,不要害怕。
阿母一直教导她不能半途而废。世上没有走不通的路,越是身陷险境就越是要镇定应对。
既然卫庭煦手段高明城府颇深,那么就要动脑子别和她正面交锋便是。江道常也曾经教导她,深入敌阵,面对比自己强大百倍的敌人之时一定要智取,该屈时便要屈,这才能弹得更高。
卫庭煦是一位穿着厚重铠甲的婴儿,她的机关、暗卫和寸步不离的小花就是她的铠甲,只要将铠甲一片片地剥掉,想杀她并不难。问题是如何剥去铠甲?那自然便是为她所用,成为她的左膀右臂,至亲至信之人。
甄文君凝视着包罗万象上浮现的夜空,脑中飞快地思考着:想要接近卫庭煦必定需要真心实意地为她卖命,让她看见自己可用的能力。对于这帮在乱世之中争斗的人而言,谁能为其争取到最多的利益,她便会将谁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