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缓缓放下手来,再度仔细端详他。
如玉公子,神容清淡,风骨自成。他竟有几分醉了。
心下一凛,为方才自己的意识而发毛。
未等到自己完全释怀开来,身后便传来一声惨叫。萧煜重新看向琴师眼眸,却为此一寒。
此人,究竟留不留?
琴师从肩处抓了一把长发遮掩半面,转身拾起笠帽,重新戴好。
正如潇潇洒洒而来,又潇潇洒洒而去。只是,世人却再不能只将他当做那个技绝天下的琴师了。
萧煜一把抓了他飘在身后的衣袖,神色戒备,道:“为何?”
“见我容貌者,非亡即瞽。”
如此冷漠,与方才判若两人,萧煜忍不住心头微微发起冷来。
“我亦看了。”
“······”
“方才你本欲一招结束,箭在弦上你却收了,怕是此功夫有独特之处能令他人瞧出哪门······”
“你若想死,在下不介意帮你一忙。”
“你若想杀,岂留我到此时?”
萧煜松手,朗声大笑,转身便朝台下走去。
琴师转身,瞧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第2章 截路
世人只知他风流。
烟花柳巷,浮沉人生,何处不能去?
暮ch.un初夏,天边的云是清朗的,山樱却已悄悄走上归路。
数年前移植到庭院里的山樱,如今早已花开几度。只是亲手移植之人,却早已步入黄泉不知寄往何方。
母妃······
“哟,我们的风流花公子终于回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翩翩从厅堂迎了出来。
“怎的?没带你去你寂寞了?”
男子暧昧一笑,道:“安王爷瞎说的什么实话?”
“你既叫我安王爷,必定又是有事情要来烦我,说吧,所为何事?”
“这不父皇寿辰要来了么,我想破脑袋都不知究竟要送何物,所以来请教请教皇兄。”
寿辰么?又一年了罢。
萧煜调转身子,朝那几株山樱下的石桌而去。樱花飞瓣,死亡原来亦可以如此浓烈唯美。
母妃······
七年前,堂堂大皇子因强迫朝中权重之臣之女而下狱,结果便是永生剥夺成为大曜继承人的资格,顺势被封为“安王爷”。而如今成为太子者,不是他,亦不是与他同母的弟弟二皇子萧衍,而是第三位皇子萧澈。
朝堂内外,对于萧煜当年所犯之事讳莫如深闭口不提,表面上看起来竟似慢慢被淡忘了。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大臣们方为自己捏一把冷汗。
至于为何封号为“安”,按萧煜自身理解,情理之中便是“安分守己”之意。每每被人称为安王爷,他内心便又浮起那磨人的“安分守己”四字。父皇对于他,究竟有多么猜忌?连平r.ì里都要他时刻接受命运的折磨,好让他记得他的身份、他的立场。
他厌恶。
自此后,他便整r.ì流连烟花之地秦淮水岸,不理朝堂之事,只管做他的游手好闲安分守己的好王爷。于是,世人便道,这安王爷耽于声色,庆幸帝王没有把太子之位给他,否则大曜该如何水深火热?
世人只知他风流。
“皇兄,究竟如何?”二皇子萧衍看着萧煜只顾自己定定出神,忍不住问道。
自从那女子来到皇宫,他母妃便失却了一切。
他还记得,儿时父皇极其喜爱他,常常抱着他与他说笑。
萧煜,字盈辰。他的名字是父皇为他取的,他说“r.ì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r.ì后他便是大曜的r.ì月,照耀整个大曜,为黎民谋取万福。r.ì月星辰,都围绕他而转动,都护佑着他。
世事机变,晴天下的r.ì子,一去不复返了。
父皇因着那女子的孩儿渐渐疏远了他。
直到一r.ì,身边莫名其妙多了位女子,他被下狱了,那时他虽依旧贵为皇子,却遭受了非人对待。如今想来,他冷笑。
“衍,你可知都城新月坊来了位冠绝天下的琴师?”他冷笑。
“不知,皇兄,莫非你想让那琴师寿宴上为父皇抚琴?”萧衍坐下,眼睛一亮,道。
“正是呢。”他依旧冷笑。
“那我明r.ì去请他?”
萧煜敛了笑,折扇敲了敲石桌,似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般,正色道:“小镜子,明早备马。”
萧煜不知,初晓时分的嘚嘚马蹄,终究拌下了月老不甚坚固耐用的红绳,从此倾尽一世一发不可收拾。
“皇兄亲自去?”
萧煜手指在额角扣了扣,撕下一张轻薄似无的羊皮来。霎时狭长的丹凤眼摇身一变为灵动惑人的桃花眼,皮肤看似更白皙了些,却显得有几分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