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医 by 君北斗【完结】(2)

2019-03-18  作者|标签:君北斗

文案

师父说,世上有一种药,叫做方生方死,

这种药最深刻地诠释了“死亡只是片刻便来临的事情”……

收养我的师父,是这世间最高明的毒医,

有着一双洞察世人的眼睛和一颗顽童一样通透简单的心……


1、土与云 ...


  师父说,世上有一种药,叫做方生方死,这种药最深刻地诠释了“死亡只是片刻便来临的事情”。更妙的是,这种药让濒死的人在片刻间同时回忆起美好的事和悔恨的事,所以那人的脸上会交替出现笑容和痛苦的表情。
  师傅每每说到此便很得意,因为这世上在他之前没有人会配置这种药,在他死后,亦没有。
  收养我的师父,是这世间最高明的毒医,有着一双洞察世人的眼睛和一颗顽童一样通透简单的心。
  每闻此,我就小声嘟囔,老怪物,要死都不让人死得安宁。他老人家硬是装作没听见,乐颠颠跑去药房捣鼓他的宝贝。
  到后来,当我继承世人极度恐惧的“毒医”称号的时候,江湖中传言的逆天渎神的作品——“不死不休”、“至死不休”和“不离不弃”都是出自我的手笔。比起师父,我真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我便以为在制毒解毒上,我已经是超越师父的存在了。
  于是以为是自己太天才,还暗暗自喜了很多。
  可是若干年过去了,当我知道“方生方死”的另外一个名字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是何其天真和无知——我拥有的不过是天赋和小聪明,而师父,才是那个掌握大智慧的人。
  我和他,一个在土里,一个在云里。
  
  


2

2、大饼的虚无哲学 ...


  “师父,我必须下山么?”
  我一手支在晾药竹架上,一手拿起一张蟾蜍的胞衣,对着天空看了两眼,觉得没意思又放下。
  师父此时忙于对药材进行分类,头也不抬,接过话说:“唔,这段时间一种很重要的药要炼成了,实在走不开。聂家堡的老头子好死不死这会儿中毒了,总得有个人去还人情吧。”
  “二十年前人家给你一张破饼你还惦记着呢……”,我小声嘟囔,不料还是被师父听了去。
  “小子,一张饼可以活命呢!你不知道,师傅当时还没遇见你师祖……”
  “……衣衫褴褛,几乎饿死街头,幸得聂家大侠出手相助,施舍了师傅你一张大饼……”,我怕师傅又开始唠叨他的辛酸往事,赶紧接过话头,边说边用两手朝天一画——一张桌面般的大饼便新鲜出炉,对着空气夸张地深吸一口,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好香!”
  “唉……你这个……”,师父也被逗乐了,只是敲敲我的脑袋:“画的饼是不能充饥的,虚幻总归于虚无,真实方可把握,这个你以后自然知道。”
  “是,师父。”
  我规规矩矩作了个揖,又笑着跳着跑开了。
  那时我还什么都不懂,师父的大道理很多,我怎么可能记得下每一句,总以为:人生嘛,快快乐乐活在当下便好,其他的事情便可以不想。
  ……
  


3

3、千年的狐狸转向的马 ...


  不太习惯地抓了抓脸,总觉得周围的人在看我。
  都怪师父,下山前硬是要给我脸上涂上这些东西:先是用栀子果子揉碎了浸在水里,让我泡了进去——栀子花清香无比,它的果子泡出的水多多少少却有股奇怪的味道;一把捞了起来他老人家还是不满意,硬是在我脸上画了起来。
  我问师父:“为什么要化妆,我的样子很丑么?”
  “比起你师父我老人家的仙风道骨飘逸潇洒自然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不过半夏你的皮囊过于精致了一点,所以需要化妆——师父的圣手自然不差,效果是让你稍微不精致一点……别动……”师父的眼睛微微眯起,一手按住我,一手往我脸上飞快地揉着,那神态像一只修炼了三千年的老狐狸。
  化完后,我终于明白师父所谓的“不精致”是何等“不精致”,等下山后躺在溪水边休息的时候,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水里一个病怏怏的少年正咧着嘴傻乎乎地看着我,眼神是何等猥琐!
  妈呀,这居然也是我!
  谢天谢地谢谢师父他老人家,这一招我一定要学回来!
  
  “你好,请问聂家堡怎么走?”
  下了山,我拿着那张怎么都看不懂的地图,又不好意思腆着脸回山问师父,只好硬着头皮乱窜——问题是,离到达的日子只剩下两天了……
  幸得鼻子下还有一张嘴,我还可以问路。
  只是,有没有人告诉我,为什么大家都绕着我走……
  


4

4、当街割裙的杜飞飞 ...


  “小子,你要去聂家堡?”
  一个穿着火红色层层叠叠唐裙的疯丫头跳到我面前,然后费力地拉了拉裙子。
  “是啊。”
  “太好了,有人同路了。”那丫头在拉裙子的效果不甚满意的情况下,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柄短剑,华丽丽地站在街头——割裙子!
  然后大喇喇地拉着我,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我,表情极其天真地说:“我知道聂家堡怎么走,不过……这个……钱用完了……你知道,一个女孩子……多少……多少有些不方便的……”
  树上掉下一只乌鸦……
  一个敢于当街划裙的女孩子,不方便的是别人吧……
  不管怎么说,路上捡了只识路的喜鹊,继续赶路。
  嗯,是喜鹊。这个丫头片子和没等我说一句话,就已经将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里家里有几只狗交代的差不多了。
  “我告诉了你我叫杜飞飞,你总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小丫头蹲在路边采了朵雏菊,放在手中数花瓣玩。
  “半夏。”
  


5

5、豪放的的车夫矮脚的马 ...


  (五)
  “半夏,我脚疼。”
  杜飞飞虽然聒噪无比,但是不可否认,她有一双很好看的大眼睛,有着琉璃珠子一般的光泽。
  师父说,世界上的东西哪里是那么好捡的。此时我深刻地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集市上有人出售一辆马车,只是拉车的灰毛矮脚马怏怏地站在太阳下。
  杜飞飞跑了过去,用她那白皙的手慢慢摸着小马的脖子:
  “我们把你买下来,好不好?”
  小马用额蹭了蹭杜飞飞的脸,表示赞同。
  我只好可怜巴巴的点着钱,交到卖马人手里。
  杜飞飞一个潇洒的飞跃,跳上了马车前座,火红的裙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上来。”
  “啊?你会驾车?”
  “那是,我六岁就上马背,驾车自然不在话下。”
  “是吗?”
  在我表示怀疑的时候,杜飞飞已经甩开马鞭豪放地挥了出去。
  苦了我,第一次坐马车就坐上如此奔放的版本,以至于以为天下的马车都是这般恐怖。
  


6

6、老套的桥段和胡子 ...


  (六)
  当我在车里颠的七荤八素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此路是我开,
  此树是我栽。
  若要小命在,
  留下买路财。”
  
  一位髯虬胡子君不知从哪棵大树后跳了出来,顺带围上一圈儿四肢发达面相扭曲的肌肉男。
  看样子是遇上打劫的了。
  我扫了扫,没有一个好看的,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杜飞飞不知是不是有同感,夸张的很,竟坐在前座上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所以胡子大哥看到的就是这幅奇异的景象:
  一个黄脸病态的少年高深莫测地摇头,一个稚嫩的奇装异服少女车夫笑得花枝乱颤。
  一时间他和他的手下面面相觑,拿不准是不是应该下手。
  走江湖的人最怕的不是一上来就拿着大刀一气乱砍的角色,怕就怕那些毫不起眼却又偏偏深藏不漏的人物。
  所以,胡子大哥在揣测,面前的这两个人到底属于哪种。
  “笑!笑个毛!”
  最终,他爆发了。
  
  我低着头思索着该用哪种毒。
  师父说过,遇到打劫的,不要浪费。
  我深以为然。
  
  师父的后半句是:遇到保命时,随便。
  


7

7、风从哪个方向吹来 ...


  林子里的树密密麻麻,枝丫堆着枝丫。
  感觉不到风的方向,这可难办了。
  师父说,再好的毒物,没有合适的介质合适的时机,便难以发挥最优的效果。
  所以我在等时机。
  杜飞飞终于不笑了,只是她的手慢慢不经意间摸到了剑柄上——玩起了剑穗……
  胡子兄弟等人看我们丝毫没有就范的意思,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就要强行……
  无意间看见杜飞飞的头发飘动了一下。
  就是现在!
  


8

8、痒痒粉和自动回来的熏肉 ...


  (八)
  “刚才那是什么?”
  杜飞飞眨着眼问我,这样天真而认真的表情很适合她。
  “痒痒粉。”
  “痒痒粉?”杜飞飞疑惑。
  “痒痒粉,就是一旦碰上就很痒的粉末。”
  “比挠胳肢窝还痒么?”
  “也许吧。”
  说实话,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因为我从不自己试药。
  第一次用痒痒粉起因是师父将我午饭的那份鱼偷吃了,却诬陷我养的小黑猫。碰巧我给大黄(师父养的狗)试药没见到效果——我估计是因为它的毛太厚, 便偷偷挥了一点——我发誓,只有一点——挥到了师父第二天要穿的衣服上。结局是师父黑着脸憋着笑去河边洗了三天澡,最后要上岸的时候却失脚滑倒了,被在同一处洗澡的大黄救了上来。
  然后他感冒了。
  从那以后,哪怕是我用我不曾花掉的眼睛看见已经被大黄偷吃进肚的熏肉,都会以完好无损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餐盘里。
  这是后话。
  


9

9、万能开门腿 ...


  (九)
  失去了矮脚马的陪伴,我和杜飞飞只好自己当马。
  好在聂家堡不远,我也终于赶在了聂家老头子一命呜呼前到达。
  守门的人似乎认识杜飞飞,远远看见我们便赶紧关上大门,慌慌张张竟连鞋子都掉在了大门外。
  师父教导我,凡事要有规矩和礼貌,于是我抬起袖子准备敲门。
  不料杜飞飞却抢先踹了三脚,门自岿然不动。
  “他们换门了。”杜飞飞沮丧地说。
  “这你也知道?”杜飞飞似乎很熟悉聂家。
  “自然,前几次我只踢了一下,门就开了。”杜飞飞的笑容在阳光下无比灿烂。
  师傅从没告诉我,踹门比敲门容易开。
  只是我们山上小木屋的茅草门,没有任何人踹,自己也能开。所以这一招,恐怕用不上了。
  
  杜飞飞正要补上第四脚的时候,门开了。
  


10

10、厉害的丁香花 ...


  (十)
  “呦呦——这不是表小姐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一个烟色罩纱紫罗裙的女子慵懒地倚在门口,似笑非笑。春风浮动。
  很香。
  丁香花的味道。
  杜飞飞立马安静了下来,整了整裙子,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私底下却向我吐了个舌头,嗲嗲地拖了句:
  “姑——母——好!”
  然后飞似地拖着我往前奔。
  “这个女人,很厉害。”
  杜飞飞补充了句。
  是么?
  我疑惑地回头看了看那个紫色的身影,风韵有余,却和我脑子里有关厉害的联想完全不沾边。
  


11

11、一个字也没说 ...


  (十一)
  聂家人似乎很急。
  还没有踏进大堂,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厮一路小跑直接领着我向内室奔去。
  杜飞飞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老爷。”
  小厮轻轻唤了句,桌前那个闭目养神的老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就是聂家老头子么?不像有病啊?
  我满心疑惑,却仍然依照师父的吩咐将手信附上。
  老人看完信,一巴掌拍得紫檀木桌震了一震,蓦地吐了一口黑血,指着我连连发不出声来。
  一旁管家模样的人手疾眼快,扶住了老头子,同时向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
  “请。”
  我自动自觉走了出去,前脚出门,就听见一堆木头倒地的声音。
  莫名其妙地被四个步伐稳健的黑衣家仆“请”去聂家深处的一处湖心岛上喝茶。
  


12

12、是水便止渴 ...


  (十二)
  聂家老头子很好客,我独自喝了三天好茶。
  当我以为我的茶要无限期喝下去的时候……
  
  “好喝么?”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白衣公子,施施然坐在我的对面,眼睛却看向湖面。
  他的侧影很是顺眼,像是在无数的梦里阅过,却不真切。
  微风拂过湖边的杨柳,有几枝扫过湖面,惊得一尾锦鲤打了个泡泡又迅速躲了下去。
  “还行。”
  我想了想,将嘴边的茶又放下。
  “没有多余的瓷盏,不然可以让你尝尝。”
  “无所谓了。”他却将我的那杯茶伸直了喉咙饮酒一般灌了下去,和他刚才施施然坐下的举动恍若两人。
  “好喝。”
  “但凡意外得到的,总是好的。”我随感而发。
  “但凡渴了,是水便好。”
  他纠正道。
  又一阵风吹过,亭角的风铃随着风儿欢悦地起舞,叮叮当当很是美妙。
  我竖起耳朵倾听。
  “你喜欢风铃?”
  我回过头时,白衣公子的正看向亭角。
  “嗯,以前没有见过。”我说。
  “送你一个可好?”转眼间他脚尖轻点,飞身摘下一个铃铛来。
  我却没有伸手。
  “它在檐角,便很好,至少可以和风作伴。风欢喜,它便欢喜;风哀愁,它便哀愁。”
  我看着那枚风铃,静静躺在他的手中,已经没有了声音。
  “好。”
  话说完,那枚风铃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叮叮当当作响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
  “谢谢。”我说。
  “不谢。”
  


13

13、低眉顺眼后的怨念 ...


  (十三)
  傍晚的时候,我被管家请了去。
  依然是内室,只是聂家老头子的态度分外和蔼。
  
  “你确是毒圣的徒弟?”
  “是。”我恭敬地垂下眼。师父说,遇到不喜欢的长辈问问题,低眉顺眼是一个不错的姿势。
  ……
  半晌无话。
  “之前想必是有所误会。”聂家老头子捋了捋胡须。
  我盯着胡子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令师的做法实属出人意料,老朽不曾想到关节处,还望见谅。”
  听这话怎么像道歉?
  “先前令师手信上说——呃——持其手信者乃骗……不过三日后又接飞鸽传书,说是确是其徒,先前一番手笔是为了引老朽气血倒行……总之,先前怠慢了……”
  聂家老头子一番绕来绕去的话,不过再次证明一件事——咱们都被山上那只老狐狸耍了。
  报复,绝对是报复!
  敢情他老人家还记得痒痒粉的仇呢!
  曾记得,小亭子里的凉风不舍昼夜地吹——我用袖子蹭了把鼻涕,怨念在半空中形成了朵巨大的黑蘑菇。
  


14

14、无聊 ...


  (十四)
  师父的方法怪了点,却无比好用。不用金针药石,就将聂家老头子的毒症去了大半,剩下的不过是拔除余毒和固元调养。
  后来我才知道,聂家老头子平时最讨厌招摇撞骗之人——原因是当年刚出道的时候,还未成名的聂家老头子——那时自然是愣头青一个——买了一把被人吹的天花乱坠削铁如泥的神剑,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就在江湖上一举出名了——那把剑中途被削,露出其中的木头渣来……
  毫无疑问,那场比赛成了史上最欢乐的赛事……
  
  向府里人打听那个和我同来的红衣杜飞飞哪儿去了的时候,下人们说是打包送回了安王府。
  好生无趣。
  偏偏用药有周期,剂量不一,只好留下来配药。
  府里的下人们开始都避着我,自从一时间无聊顺手医好了经常跑来觅食的白猫,他们就都偷偷跑来问药,问的药稀奇古怪,比划了半天,不知所云。最后一人只说是自家的公猪不太勤奋,令圈里的母猪不太欢喜云云……其他人纷纷赞同……
  聂府很穷么?下人们什么时候要自己养猪过日子了?我百思不得其解。
  想起来师父下山前给过我一瓶红色粉末,笑容万分诡异,忘记了他当时说的什么,印象中模糊记得“……此乃神药,一小撮即可使一群大象神勇无比……”
  我难以想像大象们神勇的模样,大象能用,猪也能用吧……也不管公猪神勇和母猪欢喜之间的联系,估摸着他们大概要的是这种药吧,于是给了他们一小撮儿,暗自里将自家师父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师父实在有先见之明……
  
  好几次,不知为何,一个人在院子里乱窜,总能窜到湖边。
  只是不见当日那个白衣公子。
  经不住我询问,一个小婢女偷偷告诉我,此湖名“慈心”,因死去的大夫人失足于此湖,聂家人尤其是老头子便不再过来。
  连着湖的院子也就荒废了……
  


15

15、条条大路通向家 ...


  (十五)
  高墙外的空气格外新鲜。
  一脚踏出聂家大门的时候,才发现沿途的木叶早已萧萧。
  不知山上那只狐狸可好,寻思着待会儿到了镇上给老狐狸捎件棉袄。
  临行前我瞅见一个个的金元宝规规矩矩的躺在盒子里,犯了愁。
  第一次挣到这么多钱,不免欢喜,只是拿走太沉了,我还想到处逛逛呢。何况前一阵子下人们偷偷给了我不少钱,应该够用吧。
  况且师父常说:钱是好东西,但是人不能贪心,够用就行。
  我想了想,转身便走。
  聂家老头子似乎很惊讶,拦住了我,咬了咬牙,令人奉上一个鱼形玉佩来。
  我看了看,看不出半点门道,不过古朴可爱,便立马系在了腰间,把玩了一番才离开。
  
  “我是游鱼一尾,爱我的小溪叮咚,爱我的江河滚滚,爱我的大海洋洋;
  我是游鱼一尾,短小的翅膀却足够翱翔;
  什么样的水养什么样的鱼,
  什么样的鱼爱什么样的水;
  花溪飞瀑,
  小桥流水,
  我就是游鱼一尾……”
  
  


16

16、一个现实的梦 ...


  (十六)
  “嘿!你!”
  我看了看周围,是叫我么?
  “嘿!别看了,就是你!”
  一个紫衣男子从面前的树上飞身直下,正当我以为他要坠地的时候,却借了股巧力,漂亮地落在我跟前。
  吓得我连忙后退了一把。
  “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
  他一手拽住了我,阻止了我向后倒下的趋势。
  “我自己编的,怎么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不期看见了他一双狡黠的眼睛正盯着我看。
  惶恐地低下头,似乎再多对视一秒便会被看穿伪装,心里莫名害怕。
  师父说,这世上纵使好人多,也要不惮以最坏的打算去堤防陌生人。
  当我正打算实践这一说法准备使出绝杀痒痒粉的时候,那人伸手摘掉了我发间的一片枯叶。
  动作自然流畅。
  手很漂亮。
  “你看,你的歌很难听,吵到我睡觉了,我又帮你除掉了一片落叶,你说你该怎么报答我呢?”
  这人居然可以在这么高树上睡觉?
  我真的真的——很羡慕他!
  心里不禁憧憬万分,也放下了警惕。
  “喂喂——你有没听见我说话呢?”他似乎不满我的崇拜。
  “那个,你真的在这么高的树上睡觉吗?”
  “当然。”
  他突然一把挟住我。
  “抓紧了。”
  当我意识到他干了什么的时候,我们俩已经立在一枝长长伸出的枝丫上了。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一把被他拉住了。
  “啊……对不起……我太高兴了……太有意思了!我从小就做这样的梦,梦里有一棵比这个还要高还要大的树,我可以飞到树上看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天下午,他没有做声,只静静听着我说。
  最后把我放下来的时候,他说了很长一段话:
  “我从来不知道,武功尤其是轻功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情,从前它带给我的除了一开始练习的麻烦就是后来使用的疲惫,却从来没有人将它诠释得如此美好,你是第一个让我明白自己有一件多么了不起宝物的人。我想,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现下有件事情要去处理,若是有缘再见,我定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很高很大的树,或许是你要找的地方……”
  
  “我叫半夏,你呢?”
  “凡马各奔腾,唯我上九天。——骆九天”
  


17

17、制毒者说 ...


  (十七)
  那天的树枝之旅让我不得不对那些身怀武功绝技的人崇拜万分,同时又不禁懊恼师父为什么舍不得不传授一丁点武艺给我。
  是的,师父会武功。
  小时候我见过师父于峭壁上飞身取药的绝技,不比当日的白衣公子和骆九天差。
  只是小时候无论怎么缠着他,他都不肯教。
  “半夏,你的天赋在于制毒配药而不在于武功,没准儿哪一天在这方面能超越你师父我,成为一代宗师也未为可知;何况不是师父不教,你的根骨筋脉实在过于奇怪,为师怕教不好就牺牲一个宝贝徒弟,然后为师一个人孤老到死,岂不很惨……”
  说罢师父还举起袖子糊了两把老泪,我也忽略袖子后一双偷偷观察我反应的眼睛,习武之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好在用药用毒之事也颇有意思。
  其实药毒一家,师父制毒解毒的技术独步天下,我乐此不彼地学习,日子倒也充实而充满乐趣。
  曾经认为毒药终究是致人损伤害人性命东西,总好奇师父为什么会喜欢这一行当。
  “半夏,你觉得大夫好么?”
  “当然好啊。可以治病救人,活人性命,受人尊敬。”
  “可是大夫也会有治不了的病,普通大夫遇到绝世之毒也会束手无策。”
  “也是……”
  “但是师父不同,普天下的毒物,早已失传的或许还要费点功夫,其他的师父则举重若轻,可配可解,同样可以救人性命,不是很好么?知道了毒物,了解其性状,这是第一步;然后掌握其成分,其配量,方可慢慢除毒。况且一般的疾病,普通大夫便可以医治,但是遇到棘手的毒物,还得请师父这般浸淫毒物的人出手。况且毒物这东西,本身并不坏,只是使用的人不同,以至于同一份毒药可以去人性命却也能活人,所以用药也向来有以毒攻毒之说。半夏,这样你还认为制毒不好,毒药不好么?”
  ……
  
  世上之物本没有善恶,有了善恶的人,便有了善与恶。
  


18

18、我最爱的土财主 ...


  (十八)
  当我喜滋滋拉着一只秃毛小黑驴站在山脚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山上大吼了一声:“老狐狸,我回来啦!”
  声音在山谷里转了个圈,好半天才消失。
  
  “死小子,你舍得回来啦!”
  师父推开茅草门,屋檐下一排剥了皮的兔子和干辣椒随着晃荡,阳光下簌簌落下灰尘来,在空中跳起了纷繁的舞。
  “老狐狸!”我冲上去给了师傅一个大熊抱,不期触摸到已经不再有弹性的身体和日趋分明的骨骼,心下黯然。
  
  “师父,你看我给你买了件大棉袄。”
  “冬天还没来呢!”师父一边说,一边接过棉袄套在身上,金丝绣边黑锻面的棉袄套在他的身上颇像一个土财主。
  我笑得“嘿嘿”,师父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挺好挺好”。
  


19

19、方生方死 ...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4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