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是大小姐养大的。”徐贤道:“大小姐纵容着那孩子的一切,要什么给什么,譬如那裴家家主之位,只是那孩子的一句话,这给也便给了。拱卫司都指挥使,现下是镇国侯,此前是老镇侯爷,但再之前,这指挥使的位子一直是裴家的,你又是不知晓罢,我会进拱卫司,便是大小姐举荐的,只因为我陪那孩子玩,那孩子玩的开心了。”
这信息量略大,吴叔听着,莫名听出一丝苦涩,忽地道:“那您,是心软了?”
设身处之,这刃向旧主,感情也深,徐贤到底也是老了,会心软也不奇怪。
而徐贤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旧事,免得到时死的太快,我再想说也来不及。”
吴叔一仰头,瞳孔一缩,他正见着他这位老丈人满面愁苦地看着他。
“阿蔷有你这样的良人,是她之幸。”阿蔷正是徐贤的女儿,这回提起,吴叔哪里不明白徐贤的意思,竟然恐怖如斯?
吴叔扯扯嘴角:“何必这样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你以为镇国侯要取她- xing -命为何不要我们直接出手,非要设下那许多陷阱,要许多人陪葬?并非是作消耗,你须知这世上是有一种人是愈战愈勇的,我以前看她,就觉得她不是独自个的一个人,那副皮囊里似乎还藏着一个,对着大小姐,她虽有些刁蛮,但总算冰雪可爱,可对着我们,你可见过一个两岁孩童只因着一僮妇碎嘴,就生生剜了人家眼睛的?”
“天生戾气。”吴叔只想出来这么一个词,忽然不由自主齿寒起来。
“裴家内斗,虽是族内有异心者挑起来的,但主杀人的还是那个孩子,那一批养起来的暗子暗棋几乎都被其所杀,你可知晓她的理由?”
那时徐贤侍奉在那位大小姐左右,已隐有被重用之意,所以在那位大小姐垂手于帘后时,他也跟在其身后,还记得那位大小姐问尚在阶下的孩子:“你是想杀多少人?”
没有疑惑没有震惊,或许这对姊妹从来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吧,那个孩子那时小腹被剖开,血流了一地,面上一道刀痕决目而出,还是笑得安然:“自是杀尽了才好。”
是了,外人看来,那一场争斗是一场姊妹间的决斗,但实际上那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从头到尾,那位薛家大小姐都是坐着,冷眼旁观罢了。
那些人为和阿姊分庭抗礼,不相问便是奉了薛昭为主,但薛昭何其聪慧,那些人当然是斗不过阿姊的,为了自证清白,也为了还能跟在阿姊身边,她当然是要在阿姊下手前先结果了他们。
另一边,薛昭已经结束了战斗,呐,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上一次,还是阿姊在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没什么可称为浴血奋战的故事,或许初时刀法还生疏,可是待到忘我之后,薛昭的一双眼睛又是看不见了半点眼白,俱是黑色。
是了,是要从这边切过去,便是凡器,也不会磨损半分,从那边下划了,也能省上不少气力。行动都是慢的,只取要害,都不用躲避。这便是薛昭一路走来的全部感受。
离了尸体堆,脚下印下一双双成对的血迹,直到徐贤和吴叔看见她,她的衣服颜色在夜色下犹如重墨,滴滴答答的,脚下的血迹也没有一点浅淡的意思。
薛昭手里握着一柄剔骨尖刀,是特地在肉摊上寻到的好货,她别的武器都碎的不成样子,仅有这一把,像是才开刃般,泛出刺骨的寒光,她指着处在重重屋檐上的那两个犹如飞虫般大小的人影,道了一声:“我认得你。”
这两地距离有百丈,但这人能一眼看出来他面貌,便是知晓她的武功又有所精进,徐贤控身如鹤,须臾间便滑步下地,三两步,旁人看来犹如是缩地成寸般,徐贤就到了薛昭的面前,双手交叠于额前,徐徐下落,行了一大礼:“久是不见了,小檀越。”
薛昭点了下头,也不回礼,便是语出惊人:“是了,你就是那个老和尚。”
吴叔先发后至,又是惊异,他还不知晓自家的老丈人还出过家的。
徐贤又苦笑:“那时贫僧还称不得一个老字。”
“要我说,你这番还俗的样子还年轻些,本不是佛家人,何故皈依佛,也就是因你是一假和尚,阿姊才许你进裴家侍奉。”
“承蒙大小姐慧眼。”徐贤不忘适时夸赞道。
薛昭话锋一转,斜睨过徐贤旁边站立着的吴叔,忽道:“这是你徒弟?”
徐贤一愣,转而仿佛是极欣喜那般道:“小檀越以为如何?”
“不如何。”薛昭摇头道:“你现下在这里是要阻我,我凭什么因你一句问就都说清楚,不若让开来,我也可好言语。”
“小檀越的两副面孔,我都见过,狠毒的那个,从不会与人商量,良善的那个,除了面对大小姐,都是嗫喏少言,不知晓现今在这副身子里的,又是哪一个……”
“不是该知晓么,我当年便该是要死了,后来却又活过来,道家典籍,器亦有灵。”薛昭细白的手指摩挲着刀锋,低低地笑道:“外主内辅,你之所见都是我,我便是处在那中间,最为理智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