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贤是懂了:“想不到那册让天下道家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竟然在小檀越这里,真是失策,早前国师还一直想要去往雪山的官家子弟打听这册书,以便充实道藏,现在看来,早已是错过了。”
薛昭右手甩了个刀花,斜斜地往左臂上一靠,其行为之从容让人想起了道士拂尘,拂尘且韧,而身如磐石,徐贤再度眯起眼睛,猛然间,竟然没有在薛昭身上发现半点破绽。
薛昭道:“不必再看了,我学的刺客心经,罗刹刀法,百- xue -归一者,纯素之道,唯神是守。”
但徐贤还是道:“得罪了。”
徐贤和吴叔的配合可称得上是绝妙,徐贤一声道时恰是低了头,无有示意,吴叔在其后忽地暴起,拔剑出鞘,先掷了剑鞘往前,右手半握于空中变势。
世有剑客,先练剑,只唯要手熟,后泄了气力,称为剑势,可举重若轻,再修出剑意,便心通至灵,至空至明,拔剑出便没有刺不中的道理,但吴叔这手,无势也无意,便是再上一层,是为人剑合一,也就是说,他拔了剑出来,那念头闪过的一瞬间,他想刺出几剑那便能刺出几剑,若是刺的少了,不是他不能刺,只是他想不到该如何刺出来这许多罢了。
诸身大- xue -皆被其封锁,薛昭感觉到,只要自己稍微一动弹,那些本来只会洞穿她- xue -道的剑气定是会在转瞬间夺了她- xing -命。
可到底还是太心软了。薛昭暗暗想到,这一招如果她不动弹,就只是让她失去行动力,可她失了行动力就再无杀招么?想的倒是浅薄了,而徐贤看了,自然是明白吴叔招式的漏洞,他一重尺当头劈下,便是想弥补这个漏洞。
吴叔愣了一下,他又是没想到,而这回没想到却是因为徐贤下手之狠,下手之厉害,这一铁尺怕是会把眼前这女子的头颅都能给拍没了。
薛昭抓住了吴叔这一愣的瞬间。
三方势起,最后的结果却是,徐贤连退几步,尺子被弹了回去,吴叔一手凭剑支撑,脖子被割开了半道血口,不至于迫了- xing -命,但眼中尽是赫然。薛昭的样子看起来最狼狈,浑身上下被划出了数道伤口,但却都是表面伤,她甚至一步未退。
实力相差不知几筹,吴叔此时才明白徐贤所说,这竟是一场无望之胜。
薛昭道:“有形体的剑,是伤不了我的,看在你既是要死的份上,我便指点你一二,也好还了杀你的这番因果,可是要好生听着。”
薛昭顿了顿道:“剑之一道,须得一往无前,再自断其路,无来处无归处,这是基础,可怜你连这基础都未打牢,再想更进一步,应是终生无望。”
“所以我才说你这徒弟收的不好。”这话却是对徐贤说的。
徐贤没有反驳,吴叔的剑法不是他教的,但他也能看出来,内行看门道,只因着吴叔平时太过于顺风顺水,所以他也不曾多说什么,今夜此着,便是一个血的教训,不过要是吴叔能活下来,这可能还算的是一进身之阶了。
“退后。”徐贤秉尺在胸前,低喝一声。
吴叔不由自主地后退,可是退后他又反应过来,挤进了战圈,即使徐贤再不想,吴叔还是被卷进了那道劲风中。
薛昭与徐贤交手,薛昭善连击,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之下,一击之后至少还可再一击,徐贤已显老迈,挡几击便有些气力有所不逮,但他也是有些行走江湖的本钱的,用内力卸去外劲,真气从丹田生,又是生生不息。
这回交手并没有之前的雷厉风行,吴叔被夹在两人中间仅能闪躲,他还没想明白之前薛昭是怎么出手的,而这回看了薛昭出手,也没有觉察出什么特别惊奇的地方,忽然,没有防备地徐贤将吴叔推出了战圈。
吴叔转身看见的最后一眼,是徐贤高高飞起的一颗头颅。
吴叔不清楚,徐贤却是明白的,薛昭与他这般交手,一半是想看看这些年他的进益,一旦觉得无甚好看的便会下手,另一半则是薛昭若不是要一击必中,轻易也是不会出手。
蠕动的嘴唇才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吴叔只一面之交,却是懂了徐贤是要说什么,徐贤让他快走。
或许是跑字才最为贴切。在今夜之前,吴叔从未觉得自己会有临阵脱逃的这一天,但今夜是时,再不逃跑,固有青山在,也只得埋骨青山了。
薛昭自然是不会放吴叔跑的。她做杀手,学的最明白的就是,除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吴叔要跑,因着徐贤一耽搁,薛昭慢了一步才开始追,只不过吴叔是竭尽全力,薛昭还有心情笑。
人死于徒手才是多数人的死法,可笑的是多数人到了这种境地还想垂死挣扎。
吴叔带剑,跑得并不快,而他直到被薛昭扭了脖子倒地,还抱着手中的剑。
薛昭的剔骨尖刀在与徐贤交手时已经差不多毁坏完,丢了手上的废铁,她将吴叔的剑握在了手中。
这是一柄未铸完的剑,剑身白亮没有一丝纹路,它的铸剑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将自己的名字刻上去,这柄剑就出了炉。
衣服上的血迹干了不少,显得有些重,薛昭撕掉了两臂的袖子以及下摆露出白花花的臂膀和小腿,她抬眼望向来人。
此时正从紫宸殿出的人在这般凉的夜里还撑着一柄伞,身旁有一黄门陪侍左右,他饮了一盏茶后,右手一停,黄门小心地接过那茶盏,尔后这人又将伞收好,一并交于了黄门。
黄门不动分毫,男子大踏步往前,他的面貌一点点地清晰起来,正是西门辕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