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人有这等本领,从天而降,一把剑挡住了所有人的刀,犹如天神降世落在李延意身边,长剑一扫,砍断无数小腿。
浑身是血的李延意早就已经彻底看不见,但她知道是谁来了。
不用那有力揽过来的一臂,也不用浑浊的血腥味中杀入的一星点儿的香味,有谁会冒着生命危险,无论何时何地,赴汤蹈火只为了她?
李延意不用眼睛看就知道。
“带我走……”李延意用力抱着那人,泪如雨下,“带我走!”
阿歆大叫一声“好”,一手护着她将冲上来的冲晋人踢飞,一手持剑横刺,从口进去后脖子出来。
阿歆的剑锋如电如雷,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冲晋人的确没想到,聿还能有这样的人,能以一人之力让千人无法近身。
阿歆身上被开了许多道伤口,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李延意方才喊出的那三个字。
她等这三个字有多久了!
“怀琛莫怕!我一定带你走!”
杀红眼的阿歆已经浑身是伤,浑然不觉得痛。剑已经被斩断,眼睛里不知溅了谁的血。
数十把砍刀从她的头顶上劈下来,阿歆单手抵挡,颤抖的身子被越压越低,冲晋人也都涨红了脸,使尽全力往下砍。就在这时另一边又刮来几把战斧,阿歆不知何来的力量,怒喝一声将砍刀全数震开,抱着李延意旋身飞起,踢下一人稳稳地坐在马上。
李延意歪歪斜斜地靠在她身上,没有丝毫的力气。阿歆心头大乱,忍住眼泪狠狠一脚踢在马肚子上,马飞也似的蹿出去,刀斧往她身上和马上招呼,阿歆双目眨也不眨,用半截断剑一一抵挡。
凶狠的白光和兵刃相交的声响如同一个铁罩将阿歆和李延意罩在里面,飘起来的血沫已经不知道是谁的,就在冲晋人要砍断她的马腿时,阿歆飞起一脚将那人的脸踢了个正着。那人向后倒去压到了两三个人,阿歆勒马飞起踏过他们的身子,向御花园深处狂奔!
那里有一条通向宫外的路,是她们的活路!
冲晋人怎么会想到重兵包围之下突然杀出个神人,单枪匹马将聿的天子救走了,一时都有点儿发愣。谁喊了一声“追”,他们才恍然从梦中惊醒,上马狂追。
冲晋铁骑在身后紧追不舍,阿歆抱着李延意在马上狂奔,这匹悍马的确厉害,浑身是血也能快若流电。奔了三个时辰早也奔出了汝宁,她几次甩开了冲晋军,几次又被他们追上。
这些胡人就像野兽,对于猎物有天生灵敏的嗅觉。且这个大聿的天子对他们而言是最强有力的筹码,广袤的国境内还有许多势力,他们若是能取得天子以作威胁,征服整个大聿将会轻松许多。
这便是冲晋军的执着,阿歆明白。
太阳已经彻底西沉,四野黢黑。
阿歆身上的血和衣衫被冻在一起,变成一块坚硬的铠甲,冰冷而沉重。
寒风里似乎夹着刀子,一刀刀割在阿歆的脸上,她却浑然不觉。
寒冷有个好处,便是能将所有伤痛都麻痹,就连冷本身也都不那么清晰。
“你冷吗?”阿歆不住地喘着,说话不太利索,“坚持一会儿,再一会儿……我记得前面不远就是咱们曾经秋猎过无数次的长念山,那儿地形复杂,我闭着眼睛都能飞驰,可他们不一样。到了长念山甩来他们咱们就能下马休息一会儿了。”
这是阿歆的打算,却没成想长念山上全都是冲晋军。
火把高举,漫山遍野的胡人,阿歆的马被迫停了下来。
“不怕。”阿歆摸着李延意的脑袋,将她往自己的怀中又搂紧了几分,“我答应你会带你走,就一定会带你走。”
其实她并不算是个聪明人,从小时候习武和读书就能看出来,师父们所说的话总是要说上几遍,比划了几次她才能记得住。而且她学武很晚,认识李延意之后才开始真正拜师学艺,很多人都说她大概不适合,她也怀疑过自己可能不是习武的料,灰心丧气过。
幸好有李延意,这个世间最会吹嘘她的人。
无论舞剑时剑被她丢出去几次,也无论旋身飞踢这个动作让她摔青了多少次屁股,那个清闲的长公主总是坐在一旁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顿夸奖。
卿卿真厉害,卿卿真美,卿卿做什么都好看。
阿歆被夸得头疼,拿李延意也是没办法,只能对着她笑。
李延意应该是会法术的,不然为什么她说什么,什么就成了真?
阿歆彻夜苦练,终于一日强过一日。
人人都说她是练武奇才,其实不是,她只是有一个别人拥有不了的爱人罢了。
所以今日她能够二度杀出重围,多亏了怀中人。
还有她的妹妹。
甄文君和小枭出现的正是时候,与阿歆合力削尖了脑袋冲出冲晋军的围困。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躲避!”甄文君道,“我来时发现的,前方一里地有个山洞极为隐蔽!咱们先去那儿藏身!等大军走了再说!”
甄文君怕阿歆有别的想法,骑马在后几乎是将她赶进了山洞。
头顶是追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紧绷的神经在追兵渐行渐远之后才慢慢松懈了下来。
小枭推开密密麻麻的树枝,像一只猴一般爬上了树梢,探查之后回来道:“他们往西山去了。”
甄文君总算松了一口气,将随身携带的药膏递给阿歆:“你伤得太重,快些治疗一下吧。”
“多谢。”阿歆问道,“你可有水?怀琛伤得重又颠簸了这些时候,喝点儿水才能缓过来。”
甄文君说:“李延意已经死了,你抱着她的尸体跑了这么久,该好好注意自己的伤。”
阿歆就像没听见一般,将药膏拿来抹在李延意的伤口上,问李延意疼不疼要不要轻一些。
李延意闭着眼睛,没有回答她。
这不是李延意的作风,她何时忍心不理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