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陌一副兴致被扰了的样子。他哼了一声,抗议似的垂下脑袋,开始吹自己的刘海玩。当他到树荫底下的时候,却突然蹦了一下,转过身看着杜仟。他用兰花指点着对方,捻着嗓子唱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你在哀家昏过去的时候,对哀家做了什么?越陌自从醒过来就觉得自己左手好像有些不对。
杜仟听了笑了:我演示给你看。
他走到了越陌的面前,单膝跪了下来。杜仟轻轻握起越陌左手,放在自己胸口上。一颗强健有力的心,正在这微凉的手掌下温暖地跳动着。这时候有风吹过,树下一片的斑驳,正好有一束光打到了杜仟的左手上。这支手现在紧紧握住越陌的左手,修长而骨节分明。越陌的眼睛突然被一道小小的白光刺了眼睛,他眯了眼睛细细看去。原来那对错银的对戒牢牢的扣在两人左手的无名指上,随着两人的呼吸一起一伏,交相呼应。
越陌,我知道你听得到。杜仟直起身贴着越陌的耳朵轻轻说,这心脏跳动的声音。
在医院的一间病房里,越然坐在白洋的床边。
正如越然在梦中看到的,白洋是掉了下来,不是为什么那天的威亚绳索出了问题,白洋从最高处坠下。双腿的神经被扭压了,就算是经过手术修复,也很难离开轮椅。
越然双手交叉,微微皱着眉,他就这样看着白洋,一动也不动。而他从飞机上下来到现在,还没有合过眼,一双眼睛简直血红,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突然他站起身,看样子是准备离开,却发现自己无法从白洋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越然不得不重新坐了下来叹息。他只得单手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衬衫,然后用脚把包勾了过来,拿出一件暗红的穿上。接着扭着胳臂用梳子把自己的头发全部梳向后边,再拿出一支电动刮胡刀。
他半侧过身子,对着床头的玻璃窗,开始刮胡子。他刮着刮着发现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感到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从自己光滑的一半下颚飞快划过,落在自己拿刮胡刀的手背上。
玻璃窗倒影中的越然泪如雨下。
那个影子并没有表情,只是呆呆地看着玻璃外的人,然后仍由眼泪划过整个面庞。突然影子的旁边多了另一个,只见这个穿白衣的影子伸出手,轻轻摆正越然的脸,用手摩挲着对方面孔。
难得一见。白洋声音有些嘶哑,居然能看见你这么狼狈的时候。他贴近了越然,然后侧过头,轻轻吻上对方的唇,不能走路也值了。
白洋是记得自己下坠时的感觉的,有点像猛地跳到海里。虽然在急速的下降,但是周围的风却是轻柔的,有点像越然的拥抱。他演了这么久的《心舞》,其实都有点习惯坠落的感觉了。只是在最后落地瞬间,那种剧痛刻苦铭心。他在昏过去的瞬间似乎听到有人大喊自己的名字,接着就听到有玻璃碎落的声音,左手没由来的疼痛。他想要抓住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抓不住,直到他闻道了一股微冷潮湿的气息,握住了一只微微颤动,但是温暖的手。
电影新星在巴黎拍片意外的事情在华安吵得沸沸扬扬。无意间为《心舞》这部片子挣得了极高的关注度。而在舆论的支持,和乔老的努力下《心舞》最终作为华夏的代表作品,参加这届的国际电影节。
《心舞》一经放映便轰动电影界。
它没有太多的技术,也没有华丽的场景,用最朴质的镜头去讲述。电影的情节没有多猎奇,讲得只是一个普通舞者的最平凡不过的一生。但是每一个画面都精致得苛刻的地步,少一分嫌少,多一份又有余。但最吸引人的却是片中的白洋,叫人不能忘怀。他很用心的在演,几乎把自己演成了那个在坠落中翩跹起舞的纤瘦舞者。他以燃烧灵魂作为代价,突破了空间的阻碍,将那个舞者带到了现实。
在冬天的时候,《心舞》创票房记录,也得到了国际电影几项大奖的肯定。白洋作为最年轻的影帝得主参加了最后的颁奖晚会。
他穿着白色的晚礼服,一双眼睛灿若星宸。言行举止之间透露出无可比拟的优雅从容,虽然坐在轮椅上,却显得英姿勃发。他朝人群挥手,对着一片闪光灯海微笑,行动自若,亦然一位应邀入宴的王子。而越然推着他,缓缓地走在红地毯上。他的腰身挺得笔直,穿复古肩甲并一袭公爵长袍。那火红的袍摆被他的脚风掀起,在他背后摇摆。
晚会由舞会开场,而为了向白洋致敬,品审委员会决定由白洋和越然启舞。
空旷的舞池中,就只用白洋和越然两个人。
乐队在奏的是一步之遥。
小提琴无限迤逦地开了场,而白洋则用手翘起轮椅退了一步,表示开始。越然的脚在管风琴加入演奏的时候,猛然一踢,硬皮靴的跟步敲击地面,发出清脆两声响声。白洋的听到,面带微笑一转轮椅,将手递入对方的手中。越然一旋身子将白洋拥入怀中,然后又轻轻抛离,白洋轮椅的一个轮尖轻轻触地,他用手一个侧转,便连人带椅旋转起来,炫出一抹耀眼的银色。
这时越然突然插过手来,轻轻勾起白洋,一个滑步旋身将白洋带离了轮椅。他衣袍的袍摆在他们四周飞散旋转开来,像是一片燃烧的火焰。越然将白洋全部的重量卸到自己身上,用左手撑着对方的腰,引领着这支舞。白洋笑着看着越然的眼睛,他轻轻侧过头,贴近对方的耳朵细语:虽然能走路,但是小心被我踩脚。越然注视他,一双眼睛犹如星空闪烁,风华自现。一时间看的白洋竟像初见时一样愣住了,脚下一顿。越然笑了起来,右脚轻轻挪步掩住了被踩的左脚说道:甘之如饴。
两人的身影深深契合,衣摆飘逸,红与白交织成了最绚烂的一舞。
舞池旁的所有观者都站起身来,向着他们鼓掌。
白洋最终站在高台上,一手握着奖杯,一手杵着拐杖。他笑得纯净,衬着他一身的白衣,显得安详而美好。越然站在他后面扶着他,眼神明亮温柔。
你们很多人可能会为我惋惜,白洋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腿。
但对于我来,这其实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他语调上扬说着看了一眼越然。没等越然反应,台下便开始起哄。越然瞟了起得最凶的杨篾一眼,然后跨了一步出来,与白洋对视,他执起对方左手,轻轻递到嘴边,深情一吻。台下的杨篾捂住眼睛,唉唉直叫,真是亮瞎了。越陌则搭着手,摇着头叹息:现在这些年轻人,太爱秀恩爱。
白洋一下脸红起来,但仍旧继续说了下去。
我还能做什么呢?他问。
人生就是一场戏,相遇别离,升起落下。
除了从容优雅的演绎它,我还能做什么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