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北郑皇宫前,等着他的,不是投降的杨氏皇族,而是一个身材魁梧、武将打扮的中年男子,其后侍立着一众随从,皆都乖觉地弃了兵刃,静寂无声。
眼前情景,全不在吴斌的意料之内。他愣怔一瞬,带马上前,朗声道:“本将军乃大周天子驾前先锋官,前方何人?”
不料,那红袍男子却将一只锦盒托到额前,高扬声音道:“大周吴成烈王讳岳之后,故相王讳仪之孙宇文庆,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于异邦二十载,终不辜负我大周先祖兵起晋阳为天下主张之果敢,不辜负太|祖皇帝开创帝业之艰辛,庆已将杨氏逆帝诛杀,连同玉玺,一并奉上我大周皇帝御前!”
说着,眼眶通红,几乎哽咽。
他这一番话,别说吴斌了,包括他身后的将官、军兵,连同在场的原北郑军兵都惊呆了。
北郑人大多不知周史,那些大周的将官,尤其是世家子弟,可都是知道的——
太|祖皇帝胞弟宇文岳,当年助太|祖起兵于晋阳,豪烈仁勇,却不幸英年早逝,太|祖感念,赠谥“吴成烈王”。宇文岳两子,长子宇文信于高祖年间谋逆,被其亲弟宇文仪大义灭亲,助高祖平息了叛乱。
再说宇文庆,那不是宇文承吉的独生子吗?不是早年间随军出兵,战死了吗?如今冒出来的这个,他自称是宇文庆……
有年纪大些的大周将官曾见过宇文承吉,不由得打量起这个红袍男子来——
哎呦!别说,五官眉目之间,还真隐隐有宇文承吉的影子似的。
吴斌端坐在马鞍上,看了看红袍男子高高托起的锦盒,那里面是北郑玉玺无疑;又垂着眼睛看向地上血淋淋的包裹,或许是那北郑小皇帝杨佑的首级。吴斌犯愁了。
“老贼欺朕无智吗!”宇文睿怒喝,掷书信于地。
魏顺愕然,心道:陛下之前不还好好的吗?还大赞特赞吴将军打的好仗呢。这是怎么了?
难道,不是吴将军报喜的军报?
他窥一眼地上的信纸,犹豫着要不要拾起来。
“谁又惹你了?”柔婉的声音响起,已经有人俯身拾起信纸,轻拍掉上面沾染的尘土。
“拜见太后!”魏顺脸一红,本来是自己的活儿,居然让这主儿给捡起来了,失礼,失礼!
“阿嫂!”宇文睿从椅中站起,迎上景砚,脸上还挂着气愤的晕红色。
景砚由着她拉着自己坐下,看了几行书信,莞尔:“郑都已破,大局定矣,这是好事啊!”
宇文睿不开心地哼道:“砚儿还没看后面的呢!后面的才气人!”
她不经意间唤出唯有两人独处时方有的称呼,景砚面颊登时飞红,连秉笔、侍墨也都尴尬地垂头。还是申全伶俐,以目视旁人离开,只留景砚和宇文睿二人。
景砚的脸颊还有些烫,她嗔怪地横了宇文睿一眼,定睛细看书信内容,看罢,默然不语。
宇文睿犹自恨恨的:“战腾老贼,真是女干诈!朕还没动手宰了他呢,他倒先来这么一出!”
说着,复又咬牙切齿道:“吴斌打仗是一把好手,处置应急上差的太多!我要是他,一刀先砍了老贼的脑袋,让他妖言惑众!”
“又急?”景砚沁凉的手掌覆上宇文睿的,肃道:“之前吃的亏还嫌少吗?”
宇文睿抿了抿唇,脸颊上的浅疤因着景砚这一句轻跳了两下,让她不禁忆起那些陷于绝境险些殒命,后又身受重伤痛苦不堪的日子,嘴角耷了耷。
“不心急。为了能和砚儿你长长久久地厮守,我也再不心急!”宇文睿发誓般道。
景砚方褪去热度的脸上又觉微烫,可这样的话又让她觉得心里甜丝丝地受用,不由得拉宇文睿站在自己的面前,仰着脸,殷殷地看着她越发高挑挺拔的身形,葱指抚上她衣衫上的纹饰,那些,都是景砚一针一线缝就的。她缝就了衣衫,何尝不是缝进了自己满心的挂念?
“无忧,你要记得,不管你人在哪里,我都时时刻刻牵挂着你……”
景砚难得说出这样感情外露的话,有些不适。顿了顿,她才又道:“所以,唯你安然,我心方安。”
宇文睿微垂着头,深情凝着她,双眸几乎柔成了两汪水——
她真的,迫不及待,想要拥有眼前这个美好的女人。
第179章 君临
吉日。
宇文睿一早就起来洗漱完毕,迫不及待地来见景砚。景砚的住处被她安排得离自己的极近,美其名曰便于日日给太后问安,其实是聊解她此时无法和景砚同榻而眠的遗憾罢了。
景砚惯于早起,宇文睿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停当了。只是,今日不同往日,宇文睿见到的,不是那个穿着半旧素裙凭窗读书的美好女子。景砚身姿隽秀,威仪赫赫,凝向宇文睿的目光却柔和而坚定,令宇文睿无比心安,因着这个特殊的日子而忍不住跌宕起伏的心绪也如清婉月光下的海水,缓缓地归复于夜的平静。
她注意到,此刻的景砚竟穿得无比正式:翟衣,龙凤云纹,玉革带……只头上没佩戴太后珠冠,而是簪着一支金凤钗。
“阿嫂这是……”宇文睿有些紧张。
景砚眼波流转,不经意间便满溢出情意来。她望着宇文睿,莞尔:“无忧这一身打扮,又是做什么呢?”
宇文睿呆了呆,手指下意识地抚过所着赤红龙章武弁服上的纹饰。今日,她将要以大周天子的身份入主北郑都城,北郑的百姓、北郑的臣工、北郑的皇族,都将要向她臣服。从今以后,“郑”这个国号就成为了只存在于史书中的字眼儿,北郑这片土地将被并入大周的疆域,继高祖皇帝之后,她,宇文睿,成为了统一中原的帝王!
呆怔一瞬,宇文睿复又激动起来——
她穿着的是皇帝出征的武弁常服,景砚穿着的,怎么看都像是和她一对的皇后吉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