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慈光(重生) 作者:吾心大悦(五)【完结】(16)
所以一般只有文人可享太庙祭祀,人数也不多,大幸建国百年来,除了陪着大祖打天下的各种王,便只有六位文臣得享太庙。
这是什么概念?这是什么样的难度?
哈,楚王倒好,一开口,单给武将建个英烈祠享国祭,连普通兵丁牺牲后都能立碑刻名,青史留痕。
——被文人压在下头千百年的武官们,居然一下子翻身了。
这是不允许的,楚王太乱来了,谁去给他普及一点常识?
问题是,谁敢啊?
大家不指望白霖,何秋军等几个笑咧了嘴的楚王家武将(楚王没来,牟渔也不上朝的),大家齐刷刷看向了王又伦。
你是文臣哈,说句话哎,别装死!
王又伦都想哭,他早几天在听说楚王要动禁军潜规则的时候,就去楚王府看过,果然见沐慈案牍劳形,认真至极,可见有大动作,便忍不住对楚王普及了那么一点小常识……
好么,多啰嗦了几句,他又被“拒之门外”了。
沐慈说是欢迎姨父,设家宴不谈国事。若谈国事,他会通过正式渠道与王丞相商议。
所以,王又伦根本无能为力,他连劝诫任x_ing的外甥兼未来女婿的机会都没有啊。
众人:“……”
好吧,说实话,楚王动禁军潜规则,文臣大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除几个真心敬爱楚王的政事堂官员,其他文臣大多受过楚王折腾,都准备看笑话的。
前几天大家都听说了王又伦被楚王拒之门外,还幸灾乐祸了好些天的。
结果报应来得快,楚王脑子一抽风,建啥英烈祠,文臣个个都倒了霉,要被鲁莽武夫骑头上了……你还等着看楚王笑话呢?个个都得哭。
王又伦指望不上,大家又看向了德光帝。
德光帝一脸严肃,目光莫测高深,沉声道:“楚王一贯大局为重,所提诸多建议无不利国利民,虽有些……前所未闻,可众爱卿也不要忙着反对,且议上一议,辩上一辩。俗话说,‘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不可因私信作祟便全盘否决。”
德光帝说出这些话来,便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果然如探听到的消息一样——德光帝不反对。
于是,武官乐了,文臣疯了。
文臣的道理,只能从礼制说到传统,从“兵者凶器也”说到“武者功高震主”,偏卫终不是个不学无术的,他为着今天已经查遍了资料,所以在朝堂上舌粲莲花。
一说祭祀有功之臣本为礼制的一种,还搬出古礼来印证;又说传统不能死守,不适合了应当做出改变。再说“兵者凶器也”并非“穷兵黩武”,十一年前四邻国联合入侵不就是武将兵士打回去的么?更说“怕武将跋扈,功高震主”,所以才要有个祠堂,便似上了个辔头,让武将为着身后名声,有所忌惮,忠心为君。
武将也应该有被祭祀的理由,毕竟大家流血流汗,才能保得盛世太平嘛,不然北戎西凉早就南下了。
文臣反对,其实还是私心多过公心,为着切身利益,抗议起来很卖力,理由也层出不穷。
有文臣觉得北戎、西凉不过是癣疥之疾,无关痛痒,武将功劳绝对没那么大。
楚王早知道有人必会如此说,便嘱咐过卫终,只见卫终说道:“既然北戎、西凉不足为患,臣请陛下调这位大人至边境万宝、白马、平山三郡为郡守。”
德光帝知道卫终这般说,必是九弟授意,且他也不喜欢这种言论,便点头道:“准奏!”然后极其和蔼对那位官员说,“爱卿大才,就去万宝郡镇守,定能荡平四夷,为朕去除癣疥之痒。”
德光帝不顾那臣子跪地求饶,命人把他带下去,督促他走马上任。
文臣全都懵了。
西北边境年年不太平,特别是北戎人野蛮,一有机会便纵兵南下,掠劫成x_ing,万宝、白马、平山三郡是最靠近北部边境的地区相对地势比较平缓,便于骑兵突入,是北戎人南下的重灾区,十分危险,郡守及郡内诸县的主管向来是空缺的。
就算运气好任期内没兵祸,但人口、农业、经济上不去,考绩不可能评优等,就无法升官。
有几个文臣本也想跟着说“北戎、西凉不足为患”的,现在都梗着脖子咽下了这句话。
——白马、平山两郡也没郡守,且比万宝郡更危险。
更没谁敢说“皇帝你把五十万禁军,两百万厢军都裁了吧”,那楚王说不定会建议送文臣上战场以应对边患。就是被抓去做监军也很可怕,一个死死得罪了武将的监军,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反正边境乱着呢,找个替罪羊担责就没人追究了,死了也白死。
武将不是没干过这事——顺便一提,这也是禁军潜规则之一,使得文臣做监军从来不敢太过分。
这道理没办法辩。
文臣只好出绝招,一哭二闹三上吊。
一个个就要撞龙柱死谏,死了还可成就他们的清名。可柱子都被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绣着天龙的锦缎,下面塞了厚厚的丝,美其名曰免得大殿上臣子没看清路,摔跤磕到头(大雾,人家是死谏好吧?)
那什么,其实德光帝也算一箭双雕——他早想遮一遮殿上这些黄铜加锡再镀一层金的山寨龙柱了。
要知道镀金虽好,可时间长了,它褪色啊。
有一个激动点的侍郎,瞧见御前台阶上两个重逾百斤的仙鹤,便梗着脖子往前一撞!
变故发生太快,侍郎的鲜血汩汩流出……
殿内为之一静,德光帝也愣了。
很快,白霖先回过神,这位前御林军及夜行卫统领,如今侍卫六军最有话语权的大将军,自然有两把刷子,又是楚王那一边的人,立即冲上台阶挡在御前,大声呼喝:“大胆,竟然有人胆敢冲撞御驾,擅闯御前?”
给这行为定了x_ing!
众臣:“……”
真没法反驳啊,因为仙鹤及台阶以上都是御驾范围,除了御林军和内侍总管站在上面,其他人不经过宣召是不允许靠近的,连王爷都不行。
那侍郎冲向仙鹤,虽为死谏,可因为越了位便是犯规,说他冲撞御驾的确没冤枉……这行为还真不好界定。
德光帝立即醒悟,霍然站起,声音沉冷了几分:“你们这是想干嘛?身为读书人不能好好讲道理,只想以死来胁迫朕不成?”
众臣:“……”
他们的确是想以死要挟,可是……话不能直说的啊!
要挟皇帝,是死罪啊。
大家见着德光帝力挺楚王,倾向武将。
武将们可算扬眉吐气了,笑眯眯的这个拉,那个劝,把文臣想死的心都搅合淡了……他们都死了,便没人反对,就如了武将的心意啦。
简直亲者痛仇者快。
而且,全体文臣掳袖子和武官干一架也没用,虽不一定就打输,可这事不是输赢的问题。文臣憋屈得不行,包括政事堂官员也不答应。
怎么办?
德光帝看着殿中文臣武将,知道让目不识丁的武人压头顶,必会引得全体读书人反对。但建武祠是九弟对自己的请托,德光帝就算硬顶着压力也必须把这事办下来,所以不管哪个文臣劝诫,他都认真在听,没丝毫不耐烦。哭还让人给递毛巾送茶水,一激动旁边的武将都会拉着……
态度不错的,可就是油盐不进,最后还会反问一句:“爱卿且问问自己,说出这些话来,是为着一颗公心,还是自有私心?”
这还怎么沟通?
文臣看德光帝的态度,就知道找这位陛下没戏……说到底,这位也得听楚王的么。
所以,症结还是在楚王身上。
大家实在想不出办法,挨到朝会结束这事虽没有定论,却已经被德光帝定了基调。
朝会散了,文臣不敢结党私谋,相互交换个眼神也比较隐晦,御史大夫孟志一梗脖子道:“楚王所议,定是听信小人蛊惑,微臣身为御史有肃正纲纪、纠察之责,定要去劝上一劝!”然后甩袖子赶往楚王府。
文臣中有几个已经被人打点过,要想办法把这事闹大的,也跟着孟志一起去……因这事涉及文臣切身利益,越来越多的文臣跟上,去楚王府抗议。
政事堂的官员被赵咎勒令不允采取过激手段,有道理说道理,没道理就老实呆着,该干嘛干嘛——百姓们没得罪你,所以全国政务必须得及时处理。
……
话说群臣去找楚王,德光帝还真没办法阻挠,否则真会死人。死一两个没事,死多了就麻烦了。他很清楚书生的能量,一两个文人没兵没势,可加起来力量就恐怖了,占了国家大半边天。天下大小事都归文臣治理,真要闹崩了,全体文臣撂担子不干,整个国家都要停摆。
这还比不得洪水时主官上堤那事,不听话可以派兵镇压。因为主官上堤本就是文人对自己高尚品德的要求,不上堤必是品德败坏有猫腻,皇帝占领了道德与舆论的制高点,才没有引起文人大规模反弹。
德光帝无法,便赶紧派李海去通知九弟。
……
沐慈见了李海,只说没事,派人跟李海入宫去道谢,便安之若素继续看手边资料。乐恕不放心,便问:“爷,不想法子阻止吗?”
沐慈眼皮子都没抬,从容淡然道:“楚王府周边百米是私人领地,不请勿入,其他地方不用管,谁爱来谁来。另外,他们想要说什么便说,有些人的观点我虽不赞同,但我会尊重他说话的权力。”
乐恕越与沐慈相处越喜欢他的三观,唯有星星眼。
不多时有一个声音忽然出现。
“尊上,查知了。”
“是谁!”乐恕吓了一跳,却因着高雅世家子的风度,并不大惊失色,只是脸色微白看着这个走路没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面容普通的中年人。
乐恕第一时间挡在沐慈身前。
——他是谁?我怎么好像见过他,又好像从来没见过他?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