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目的一本正经,神色亦然。
偏偏粉红的舌头□□着手指,吞吞吐吐,哪里像是在擦血?
“这把琴叫凤鸣岐山,”越子临不忘和她解释,“是用来杀人的。”
这样秀丽的琴,能把人切成碎片,连骨头都可以轻易割断。
她离这把琴很近,因为她大半个身子靠在案上。
她半个身子靠在案上也是有原因的——段长歌贴着她,压着她。
越子临把手指压在她的嘴唇上,道:“这是我师哥送给我防身的东西,可我不喜欢这样的武器,最后还是用了春水。”
“师哥?南睢云南右使?”
越子临一愣,是镜。
琴是古琴,弦却是后配上的。
与越子镜用的线是同样的材质。
“是。”她含糊道。
好在段长歌没有细问。
她的嘴唇上被压着一根手指,她说话有些不清楚,她也不想说。
这时候,有些事不是用来说的。
……
“魔教风景很美。”坐在亭子内,段思之道。
亭子在半山腰,早晨有些雾气迷漫,满山又尽是青绿,在雾气中时隐时现,别有趣味。
“哦?”宁王道:“不知美在何处?”
段思之来的第二日,宁王便来了。
据他解释是还未走远,听闻消息特意赶来。
这慌说的拙劣,段思之都懒得拆穿。
“美在清淡、超然物外,天然去雕饰。”段思之道。
他的话似乎很有深意,又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中州的景色不是更美?”宁王笑道,“王气所在,龙脉之首,望之,千里万里的锦绣河山。”
“我更喜欢这。”
“喜欢这的景,还是忠心那的人?”萧钰不依不饶。
段思之抬眼看萧钰。
好一张美人面。
可他能看见,这张皮囊下的毒与狠。
萧钰任由他看着。
他的脸色惨白,却是风吹的。
他的身体实在太不好了,半点凉都受不住。
可二十年前他不是这样。
二十年前,他还是轻狂皇子,风流少年。
如斯种种,皆拜王座上的那人所赐。
段思之摇头道:“都不是。我只是累了,想歇着了。若是没有这些事,恐怕我早已赋闲在家中养花逗鸟陪陪夫人。”
任谁都觉得他有滔天的野心,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过依照萧琼的心思做事罢了。
但即便如此听话,他萧琼仍然对他不满意,起了替换的念头,做了恩断义绝的事情。
萧钰笑着看段思之,从他静如秋水的脸看到他掩盖在衣服下面残疾的双腿。
同是如此痛楚。
萧钰这辈子都不会忘他从马上摔下来的那一刻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生生地将他疼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下肢就没了直觉。
他能走,但很多事情却做不了,比如一些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当他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失禁在床上时,他想杀了自己。
他想杀了萧琼。
段思之的伤绝对不比他轻,且是搅碎骨头,再片片取出,他所受的伤甚至能把人直接疼死。
同样是这般无妄之灾,同样如此痛苦,为什么段思之还能那么平静?不想不说不怨?
“皇兄什么都养的很好,花也是,那些个上供来的活物也是。”萧钰在一片安静中开口。
“他养过的活物都很亲他,谁碰也不准。尤其是狗,都忠心耿耿,皇兄就算拿着刀过去,他养的也会过来,一点都不起疑哪怕皇兄是真的想杀他。”
“我就不行,我自小养什么都不活。”
花也是,草也是,活物也是,孩子也是。
他把自己都养的半死不活。
来了靖州之后,天气苦寒,素日无趣,他知一门心思扑在种花上,这才有了些许的长进。
“我还记得父皇有一日竟带回来了几只狼崽子,刚生下来不久,但已经长了牙和爪子,我很喜欢,想抱,却差点没被把手指头咬下来。”萧钰道,语气随意平和的像是聊什么平淡的回忆。
也确实是平淡的回忆。
“皇兄也喜欢,自然他也被咬了,还不止一口。”萧钰淡淡地笑了,“那时候我就在想,皇兄可真傻,他不亲你就不亲了,苦苦相逼是什么意思?”
“我没想到的是,几日后,那狼崽子都在他身边,亲得像是见到了母狼。”
他不懂,不明白,不知道那些狼为什么喜欢萧琼而不亲近他。
那时候的萧琼似乎没什么野心,清心寡欲一般,每日只侍弄花草,逗鸟喂鱼。
后来狼长大了,他有一日去找皇兄,皇兄坐在门槛上看天。
满院的芍药像火,焚烧天际。
艳丽的红,皮毛的灰,衣衫的白。
这些颜色混在一起就刻在了他眼睛里,这辈子都不曾忘记。
尤其是萧琼察觉到有人后瞥来的眼神,那么戒备,那么无情。
可他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身在皇家,不可能不对那个位置不动心。
再后来,萧琼登基,将院子烧了。
萧钰后悔自己没有早看清萧琼的野心,最后落得和那一院子的芍药一样,被焚烧殆尽,变做灰尘。
他得谢谢自己的好兄长还要名分,不能把所有人都杀了,不若,他现在只能同那些花灰一起,滋养了土地,再由土地开出花来,装点着别人。
枉为他人做嫁衣。
这让他怎么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