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子临眼睛通红通红,她只觉得自己嘴里苦的不行,连喘气都苦,舌头尖也麻。
“姑娘喝药时这样子竟是连我们少帅十五时都不如,她喝药,一口就干了,都不皱眉的。”她取了糖,放到越子临口中道:“你这模样又好,- xing -子又娇,一哭我都心疼。”
“少帅?”她咬着糖,含糊地问。
“是段元帅的女儿,名叫段长歌,今年要有二十二岁了吧。”兰卉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道:“我半年前还听我家那口子回京述职之后告诉我小元帅生的多好,有多风流。”
越子临好像十分感兴趣地问,“风流?有多风流?”
兰卉道:“小元帅十五岁时就喜欢上一个官妓,听说是叫顾什么的,离京不久回来时,发现人已经没了,连坟都没有。”她叹了一口气,道:“后来又给立了一个碑。”
“立……立了一个碑?”她颤声道:“那姑娘,是叫顾凌远吗?”
“仿佛是这样一个名字。后来小元帅受了伤,药物里有一味洗髓的,名叫情丝。我查了药理,竟能让人将前情往事尽数忘了,也不知真假。”她又舀了一勺药给越子临,“不过自那之后,小元帅就真的没再提起过那姑娘。”
所以段长歌那时候问她,是因为想起来了?
所以她做的那些梦,都是真的?
越子临的嘴还未碰到勺子,突然一口血吐了出来。
她觉得,所谓的喜欢不过喜其姿容,好其长处,皆是功利罢了。
可那时候的她,究竟能给段长歌什么?能让她喜欢着她?
“姑娘!”
越子临身子凉了半边,咬着勺子把带血的药喝了进去。
又腥,又苦,难喝极了。
段长歌说喜欢她,她信,因为她确实漂亮,确实让人喜欢。
她从未想过段长歌的喜欢是何种喜欢。
她从未想过……
那段长歌知道这一切时是什么感觉?她又是如何忍着怀疑,要同她成婚?
“我无事。”她道:“卉姨不必担心。”
“啊呀,你这是,”兰卉脸上全是焦急,“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越子临躺下,道:“我睡上一觉就好了。没事的。”
糖被她嚼碎,咽了下去,划的嗓子生疼。
她觉得自己嚼的不是糖,是骨头。
段长歌的骨头,顾凌远的骨头。
当年娇憨任- xing -的大小姐彻底死去,活下来的是魔教左使。
她盯着白色的帐子,一动不动。
复而笑了一声,拿起了放在枕头边上的糖塞进嘴里。
甜的。
……
越子临躺了三天,终于被兰卉放下床自由活动了。
如兰卉所说,这家医馆受宁王庇护,确实无人打扰。
兰卉家的丈夫公务繁忙,半月不回来一次,医馆的内院,除了她与兰卉,就是那个少年。
越子临坐在椅子上,看着院子里枝叶茂密的梧桐。
少年在院子内练字,不过心不在焉,偶尔悄悄地看两眼这个娇艳的美人。
四目相对,少年尴尬地别过头去。
“你今日可有事?”越子临道。
少年道:“无事。”
越子临道:“那我教你画画,可好?”
少年一愣。
“你不愿意?”
少年脸一下红到了脖子,小声道:“愿意。”
越子临远望道:“我少年时,师兄曾给我找了个画着猫的灯笼玩,很是可爱。我教你在灯笼上画画,如何?”
答案自然是好,只不过去哪里找灯笼就成了难题,最后还是少年偷偷把医馆大门上的油纸灯笼摘了,拿去给越子临教他画画。
越子临按着桌子,身体仿佛虚弱的一阵风来就能吹跑一般。
“你想画什么?”
少年左思右想,他本想说美人图,但怕越子临觉得他轻薄,于是道:“竹子吧。”
“这样颜色的纸,画竹子可不好看。”越子临道:“医馆悬壶济世,不如就画华佗。”
少年只得点头。
他哪知道越子临竟也是个老学究般的脾气,二十出头的女子,怎么- xing -格这样- yin -郁呢?
少年对华佗像半点兴趣也无,又不能走,便看着越子临画画。
越子临的手指细长,骨节分明,不若一般女子那样柔软,又因为常年握刀,手心里便有茧子。
美人玉立,实在是再好看不过的一幅画。
少年道:“姐姐,为什么有人追杀你?”
他听兰卉说了越子临的事情,心中不解,这样的美人,为什么有人舍得杀她?
越子临握笔的手不停,行云流水一般,道:“因为我欠她良多。”
“姐姐还不上?”
他瞧着这位姐姐不像是落魄模样。
越子临道:“你知道这个世上最难还的是什么吗?”
少年犹豫道:“情债?”
越子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人命。”
少年惊愕道:“姐姐杀了人?”
越子临道:“姐姐杀了好些人。”
“他们都是该死,该杀的人吗?”
越子临道:“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贪官,有巨富,可也有医者,有学士,是又明智,又良善的人。”
“那姐姐为什么要杀他们?”少年睁大了眼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