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霖烧了信,并未告诉任何人,只是之后就禁止凌家人上未央山,每年再不去祭拜。
连嬅仍保持着那个姿势,什么都没说。
凌无悔道:“那是我第一次挨罚,我哭,父亲却不理我。还是凌无忧和凌无心陪我跪着,才只跪了两个时辰,我跪完之后站都站不起来了。那时候外面还下着雪呢,真冷。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那时候想,还不如让她死在外面呢。
“之后我被那几个小的,”她指的是和自己同辈的,“笑了好几个月。他们一提,我就能想起外面有多冷。”
这是迁怒,谁都清楚。
凌无悔是把不能发泄在凌霖身上的怒气迁怒到了连嬅身上。
连嬅不动不言,保持着笑,犹如一张面具。
“后来我们又见了一次面,你温文有礼,无论是对待同门,还是对待旁人。”凌无悔道:“那时候,就有人拿你和我比,说你是练武奇才,我却武艺平平,说你待人处事并无错处,我却举止乖张怪异。还说,我这般嚣张,无非是仗着有个做教主的哥哥。”
“之后越子临来了,你的风头就被压下去了。”凌无悔看着越子临,笑道:“真是奇怪,明明都是如此,我却半点都不恨越子临,你知道,明明同样都是天之骄子,越子临身居左使,你却只能在南睢云身边主事吗?”
这张面具,慢慢地开始龟裂。
“为何?”她道。
“因为我啊,”凌无悔笑道:“因为我上下打点。即使我再不济事,好歹有个做教主的哥哥,这些面子,总有人愿意给的。”
“啊,你可能觉得我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凌无悔道:“确实如此,我就是这样的女人。”
“你没什么大错处,你就是错在太多事了。”
凌无悔笑道:“我卖我的身,你何必可怜我呢?我说我要过安稳的日子,你就敢背叛魔教,我要是说,我想要人的心,你会不会把你的心挖出来给我?”
良久,连嬅才道:“自是圣女吩咐,属下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凌无悔嗤嗤地笑了,道:“懂了吗?懂就滚出去,我和越左使还有话要说。”
连嬅道:“是,属下告退。”
连嬅出去,带上门,挺直了腰。
她那个礼见得太久,都有些站不住。
……
凌无悔把连嬅倒茶的杯子随手扔到地上,飞来的瓷片溅到了越子临的脚边,让她忍不住皱眉。
凌无悔道:“你可觉得我丧心病狂。”
越子临放下已经凉了的茶杯,道:“无趣至极。”
凌无悔笑道:“啊呀,你这种日理万机的人怎么会懂整日闲着没事的人能有多少时间去计算别人做了什么,我该去如何报复。”
“你太闲了。”越子临道。
凌无悔道:“你是干大事的人,我不是。”她眯着眼睛笑了,道:“你说,连嬅死心了吗?”
越子临道:“我觉得她是起了杀心了。”
凌无悔连连摆手道:“她不会,她心最软,这点我还是清楚的。”她笑越子临,道:“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狠?”
越子临眼中掠过一丝戾气,不过没出声。
凌无悔道:“我问你,越子临。若段长歌这样对你,你待如何?”
越子临道:“她不会。”
因为段长歌不喜欢她,她们也不会是那种关系,更不会变成这种地步。
“我是说假如。谁都知道那段大人是真君子。”凌无悔不依不饶。
越子临道:“我会杀了她。”
“若这么做的人是你呢?虚与委蛇的人是你呢?”
越子临冷道:“根本不可能。”
“啊呀,你这个人那么较真做什么。”凌无悔噘嘴道。
越子临想也不想,道:“那让她杀了我。”
“你绝对不反抗?”
“当然要反抗,”越子临道:“她又打不过我。”
凌无悔看了她一会,突然大笑出声,道:“越左使,你太有趣了,真的。你比那个连嬅有趣多了,如果当时买我下来的人是你,说不定我们现在还恩恩爱爱,美满缱绻呢。”
都说戏子无情,她演戏成疯,比戏子更无情。
“可我若是连嬅,当时就不会把你买下来。”
凌无悔滚到床上,盯着上面鹅黄色的帐子,笑个没完。
凌无悔道:“越子临,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喜欢上一个心狠的,不会有好结果的。”
越子临呵了一声。
凌无悔又道:“你别不信,那段不疑看起来温文尔雅,实际上也是个杀人不见血的主,她现在清风明月,光明磊落得跟个圣人似的,可我告诉你,那是段思之教的好,段思之把她骨头里那些杀伐都压住了。”
“这种人,你要么别喜欢,你要么喜欢了,就一辈子不负她。”
凌无悔看越子临根本一点都没听进去,叹气道:“你说了,你要是负她,你让她杀了你,到时候记得备好止血药,别被人捅死。”
越子临道:“你以为我是你?”她眉间仍有冷意不曾散去,“我要是做,自然做的利落,不留一丝把柄,还会给自己留后路。”
“你不听我的?”凌无悔道:“你这个人,太过自负。像你这样的人,都是死在自己手上的。”
越子临淡淡道:“我会不会死,会怎么死,谁杀的我,这点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要是再说下去,你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