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是勉强看出一个人的轮廓, 在寂静无人的小区里猛然瞥见这样怪异的装扮,也足够让人毛骨悚然。
神经病?夜游症?亦或是……
白落羽怔怔地站在原地, 觉得小腿酸软, 纤细的背脊窜过一阵战栗。
沁凉的夜风习习拂过,那人静默无言地伫立在路灯下面,许是因为燠热的天气, 衬衫裙的长袖子被那人撸到了肘部,露出一段纤细的手臂, 被昏黄的光晕衬托得如雪一样苍白。
她有气无力地用那只手臂, 轻轻扶着灰白的灯柱, 不知是那人的肢体语言还是单凭白落羽的直觉,白落羽感觉到那人周身萦绕着一种浓烈的幽怨气息,配合着沁凉的晚风,直让她心里发憷。
想起被奈珈随手扔掉的黑曜石辟邪吊坠和黑猴子的谜团,白落羽觉得自己很有可能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战战兢兢地收回了视线, 脚下顿了一顿,下一秒猛提起一口气,向着巷子的出口,深夜里依然车流如织的马路拔足狂奔。
身后,那人孤清的身影望着白落羽跑远,盈盈从路边的灯柱后面转了出来,站在小路中央,望着前方渐行渐远的细瘦背影,默默了良久,轻叹无语。
*
次日,白落羽手里拈着T市老年孤残福利院的地址,站在开往郊区的大巴车站前等车。
昨日下了一场雨,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正值正午时分,烈日当空,似火骄阳无遮无拦地照- she -在柏油马路上,暑气熏蒸,路上行人汗落如雨。
白落羽很少领略南方夏季的炙人热浪,有些不适应这样的酷暑天,虽然衣衫轻薄,却也觉得暑气扑面,胸口一阵气闷。
她伸长脖子向车来的方向焦躁地眺望,期盼空调巴士能够早点到站,让她尽快吹上冷气。
余光里,从巴士进站的方向走来一对母子,母亲拉着小女孩急匆匆地由远而近。
白落羽凝神去看,发现两人行色匆匆,母亲的表情透着一丝古怪,拉着小女孩的手,脚下健步如飞,很快从站台的一侧走到了另一侧,像是对什么东西避之唯恐不及。
两人与白落羽擦肩而过时,白落羽听到了一句简短的对话。
“妈妈,是坏人吗?”小女孩天真稚气地问。
“别说话!别回头看!”女子目不斜视,浑身都是戏,像电影里逃避追踪的谍战人员一样,谨慎地嘱咐着小女孩。
正午去往郊区的站台上没有什么人,母女俩走到站台另一侧后,视线变得霍然开阔起来。
白落羽看到母女俩的怪异神情,皱着眉好奇地向他们走过来的方向望去,下一秒一个黑黢黢的瘦削身影,猝不及防地从巨大的灯箱广告牌后面闪了出来。
宽大的暗蓝色衬衫裙中间扎着一条腰带,勾勒出那人不盈一握的纤细腰线,脸部特征几乎被一片漆黑覆盖,依然是黑色的鸭舌帽,黑墨镜搭配一成不变的黑口罩,不同于昨日的是,这人今天袖扣和领口系得严严实实,双手插在衬衫裙的口袋里,杵在车站一隅,抬头望向前方某处,目不斜视。
白落羽心下一惊,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回头看了看站在站台另一边的母女俩,两人正在给她递眼色,仿佛在说——“离她远点,可能是坏人或者神经病!”
她们也能看见这个古怪的女人,而且时值正午,朗朗乾坤,烈阳高照,那应该不是奈珈所说的量子态的阿飘吧。
白落羽转头偷眼看了看那个颀长的身影,如果说昨天的两次不期而遇只是偶然的话,那么今天的第三次相遇就一定是必然。
她心中警报大作。
什么人会跟踪自己呢?
答案显而易见,对自己这副身体情有独钟的人,世界上只有一个——她的养母杨若冰。
那日,被奈珈从达贡的蛇杖光束中救走,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后来达贡有没有答应杨若冰的承诺,用每隔5年敬献的“血祭”,换自己与杨若冰交换身体。如果达贡答应了杨若冰可观的条件,那么杨若冰现在应该是在满世界找自己吧。白落羽思忖。
杨若冰那状似癫狂又贪得无厌的可怖脸孔浮现在脑海里,夏阳酷暑,让白落羽背脊上沁出一层冷汗。她初步推测这个跟踪自己的人,大概是杨若冰和白衍所属的那个祭祀时带着蛙鱼面具,崇拜鳞族的神秘教团成员。
白落羽有意向母女俩所站的位置靠近,与那个身影拉开了一段距离,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那个怪异装扮的可疑人物。
那人仿佛能感受到白落羽充满戒备的视线,视线仿佛落在马路对面的某处,半晌又轻轻地转过头去,只给白落羽一个侧脸,被墨镜遮挡的眼神仿佛望着脚下一处,从肢体语言上来看,莫名让人觉得有一股怨念萦绕不去,而她在这股幽怨中佯装淡定。
正午的暑气炙熏中,那辆等候已久的空调大巴车终于姗姗驶来。刷成银色的金属外皮正反- she -着灼灼烈阳的光芒,车门一开,车厢里空调的冷气溢了出来,让人不禁精神一凛。
白落羽一脚踏上公交车的台阶上,回头望了望那个打扮怪异的女子。她依然不动如山地站在原地,低头望着脚下一点,完全没有准备上车的意思。
白落羽抬脚上了公交车,坐在靠窗的座椅上,透过车窗望着那个女人,心里疑窦丛生。
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只是装束奇怪,也许得了什么皮肤病,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吧。也许,真的只是偶然遇见。她说服着自己。
车门关紧了,司机发动了引擎,从脚底传来微微的震颤,大巴车开动了。
白落羽的眼神一刻不离地盯在那个古怪的女子身上,车子缓缓驶出站台,白落羽回头张望,那个被独自留在站台的女子依然低着头,孤清的身影莫名触动了白落羽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
下一秒,那个女子身形摇晃了几下,像是支撑不住,突然倒在了被烈阳炙烤得发白的砖石上,一只手从衣兜口袋里抽出,将胸前的衣襟向外胡乱地扯了扯。
这个动作,白落羽似曾相识。
她猝然站起身,贴着车窗凝神去看,女子抓着衣襟的指尖,有什么东西莹莹烁烁的,在正午的阳光中反- she -着耀眼的银紫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