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心的语言就这样脱口而出,那个男人丝毫未有为此脸红的迹象,思维跑远的方绯却是在自己简陋匮乏珍藏的记忆宫殿里描摹一双眼睛。
圆溜溜的,看向方绯的时候总带上似乎下一刻就会流泪的- shi -意。
在她沉浸在脑海当中的时间,客套话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李先生,你看过新闻,那么您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向我提,在我能承担的价格之间,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李爸爸听到这话,眼睛就是一亮,“真的什么都可以?”
“当然。”
“那我想求……”
“不需要!我们家不需要!”
带着稍许哭过痕迹,李妈妈的声线颤抖依旧坚定,她的脚边窜过另一个身影。
那个男孩跑到方绯的身边,在存在感极强的温小姐身边放慢脚步,眼睛只疑惑地瞧过温小姐一眼,就躲闪过去,更是连方绯的眼睛都不敢看,原本想好挂在嘴边的话也诺诺再三没能说出来。
“娘们,这里有你插嘴的份?”李爸爸对着李妈妈就是一声怒斥,察觉自己话语不对赶忙又向温小姐解释,“没说您……这,我媳妇不懂事。”
“李诚!你不要脸,我孩子不能不要脸!”
在外人面前,李妈妈丝毫没给他面子,“这件事就这么着,两孩子之间的事,之前那孩子有错我们也有错,一笔勾销。”
“你说个屁!一笔勾销!你说得倒是轻巧!你来垫我弟弟的安家费,那家姑娘开口就是五十万!”
这两夫妻针锋相对,唇枪舌剑只差把自家那点底子抖落得干干净净。
温小姐听得很是有趣,她惯常在谈判场,冷静自持一条条把对方的底线摸得清清楚楚,听到这种家庭气息的争吵也只是单方面,久而久之,她再未和别人这样酣畅淋漓地吵过一次。
“这不是很有趣吗?”
她说,站在她身后却没人注意的老张抬起头。
这话或许是问他,或许不是,但他没有任何多余动作。
这一行就是:做更多的事说更少的话。
“这的确很有趣,”温小姐自问自答。
在自家父母吵得鸡飞狗跳时,李勇还在为自己刚才得知的事情局促不安。
他不是个能够坚定下决心的人,之前凭着一时冲动想让方绯在自己房间偷偷躲一晚,但还是畏惧自己父母,不敢光明正大从门口领进来,只能让崴着脚的姑娘偷摸着艰难地爬墙。
被当成贼,淋成落汤鸡,又从墙上跌下来,李勇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扫把星,要不然怎么从遇见自己以来方绯就没遇上好事?
原本还能站在帮过她的位置,和方绯说上两句,现在却是半句话都没法开口。
他的心里越是着急,嘴上越是笨。
只能低下头,双手摆弄自己的睡衣衣摆,来发散自己的注意力。
“你没必要出来。”
方绯叹了口气,这声叹息是为李勇,也是为了自己。
她转身,扯了一记温小姐的衣袖,态度转变让李勇很是吃惊,“我们走,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这下,屋里的战争进入中场休息的时间。
李爸爸双腿大张,这姿势像是从某些宫廷剧里学过来,刻意昭示自己权威的坐姿,唯独那只不断抖动的脚暴露主人的不自信。
李妈妈压抑不住地哭泣声在楼梯口响起。
“乖,稍等,”温小姐对方绯说话的声音可谓是温柔入骨,“老张,把方绯带上车。”
“等等,”方绯不经意往后一瞥,眼里的寒光让李爸爸身上发冷,嘴角一勾,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我忘了,我能到被‘恩人’们发现还得谢谢另一个东西,那条狗。”
“妈,你得帮我好好‘谢谢’它。”
温小姐紧接她说话,这个母女游戏她玩得极入戏,“这样,那真的好好谢谢它,毕竟是你们救下我的女儿。”
“十万一条狗,你们愿意让我们好好感谢它吗?”
虽然是和她名字一样的温声温语,李勇不觉心里升起一丝不安,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来寻求安全,没想到会看见这样一幅让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他印象中高达到支撑起这个家庭的脊梁柱,那根脊骨弯下,“当然,当然,您说的三十万不算在里面吧。”
谄媚,讨好,卑躬屈膝。
所有形容佞臣的词似乎都呈现在他的脑海里,以供他挑选。
“这是另付给您的,当然,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李爸爸几乎是在温小姐话音刚落就答应下来,生怕她收回之前的话。
“答应,怎么不答应?我家狗能跟在您身边也是幸运……”
李勇双腿发软,在他的心里那个高大的雕像以难以阻止地力度,轰然倒塌。
方绯已经走进雨当中,这敲打窗玻璃的雨,为什么不能再晚一点下?
黑衣保镖尽职尽责,那把伞稳稳当当遮在她的头顶。
她走得非常快,几乎是忘记她受伤脚踝才能够达到的速度。
但另一个声音却超过三百六十度环绕在耳朵里的雨声的分贝——
“不是我!”
“不是我!”
这已经没有意义。
在雨中,那把撑起的蓝伞已经打着旋掉落在地。
第6章 第 6 章
方绯发着呆。
在济水镇,那些清早去溪水边洗衣的长舌妇一看到方绯最喜欢说那一句谚语——“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她们说话的语气就像个个都是预言家,早在十几年前就能看到方绯的未来,如同她们眼里“卖肉”的方青一般日夜颠倒,站在路边言笑晏晏朝着路边走过的男人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