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只是随口一问,夏帝的目光却闪躲了片刻。
“大哥,你有事瞒着我?”
夏帝颔首低眉,目光幽深而绵长,唇边一丝清浅微笑,说:“你回来便知道了。”
依旧什么也没说
“阿雪与你一起。他自小长在雪国,回去探亲。”
寰朝正值多事之秋,上君雪也要走?
“明r.ì我就不送你们了。雪国路远,万事小心。”
夏帝嘱咐完,以粗茶代酒一饮而尽。
他慌张地端起凉茶,也一口喝完,抬头时看到夏帝施施然离去的身影。此时,夏帝轻柔低哑的声音远远传至耳边:
“明灯念君千里,桐花无香断肠;团圆佳节,陌路天涯。”
夏随锦买了一包炒栗子,怀中搂着一盒桂花饼踏进了佛堂。
推开门,一股冷风侵入骨髓,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喊:“母妃!”
蒲团上的缁衣女子应声回头,逆光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夏随锦自顾自地踏进佛堂,道:“团圆佳节,我来看您。这是炒栗子,还有桂花饼,都给你。”
然后匆匆忙忙地就要走。
玉千雪突然出声,问:“他呢?”
夏随锦的脚步停住,道:“你问谁?”
“虞芳”
“……怎么问起他?”
他缓缓回头,说:“这阵子孩儿过得很苦,母妃怎么不问一问我?”
夜风中停滞了片刻,方才传来玉千雪清冷疏离的声线:“你很好,我从未担忧过你。”
“可……”
我从未好过。
“这栗子太多,我吃不下,你分走些吧。”
玉千雪说完,依然看着门口的夏随锦。
夏随锦有种古怪的错觉,好像母妃并不是让他分走栗子,说“栗子太多”,更像是……
“母妃想孩儿留下吗?”
他如此猜测
话音未落,玉千雪缓缓起身,一言不发地朝夏随锦走来。
夏随锦愣了一坑,猜不透她的心思,只在这时,听她道:
“是的”
他登时手慌脚乱,结结巴巴:“好,好呀!我不走,我陪母妃说会儿话。”
然后吹了吹台阶上的灰尘,又拿袖子擦了擦,说:“母妃坐这儿。”
玉千雪依言坐下
夏随锦则谨慎地坐在一旁,束手束脚极不自在。
“母妃想说什么话?”
“你可曾见过他的母亲?”
他黯然垂头:“不曾。母妃若想提那位姨母,我……不想听。”
玉千雪果真没有再吭声
二人皆沉默,C_ào丛蟋蟀、树上鹧鸪吵闹不停,远处冉冉升起的明灯点缀如熠熠闪光的星辰。
他又问:“母妃,点天灯祈愿么?”
玉千雪道:“无愿可祈。”
“那,说一说母妃入宫前的事?”
“陈年旧提,不必再提。”
“母妃跟父皇怎么相识的?”
“……孽缘”
说罢,半阖着双目,一副厌倦无力的模样。
这才一会儿,夏随锦就如坐针毡,又无话找话:“孩子此回出宫,遇见了父皇、皇叔他们——”
“——他们的事,我不想知晓。”
玉千雪淡淡地打断
他顿时再也坐不住,“嗖”地站起来,说:“孩儿明r.ì要出一趟远门,先回去收拾了。母妃保重。”
他与母妃无话可说
玉千雪这回没有阻拦,而是取出一枚炒栗子,极珍惜地托在手心中端详。
她那清华如雪的面容此时沐浴在皎皎月色下,像是熏染了一层霜白的光晕,看上去极不真切;注视着炒栗子的目光轻柔若水,似愁苦又如满足。
夏随锦已走远
夏随锦腹中饥饿,路上啃了半块月饼,回到仁王府,和衣而卧了几个时辰,天边渐泛出明亮澄白的晨曦。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听到敲门声。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眼看到床前站着位大腹便便的华裳女子。
“皇——皇嫂?!!——”
大惊之下,头朝下“扑通”栽倒了下去。
女子眼眶微红,下巴扬得极高,叉腰大声说:“你大哥让你送我回雪国,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睡?!——还劳烦我亲自来请你,哟哟哟,小叔子,你好大的架子呀!”
“不敢不敢,皇嫂快坐。我这就收拾收拾出发。”
他慌里慌张地翻出几件衣物、一小袋碎银子,歪着头想了想,把衣物去掉,换上瓶瓶罐罐的丹药,一并裹好系在了肩上。
“好了!皇嫂,咱们走吧!”
皇后扶着腰,极豪迈地大步往前走,跟在身后的夏随锦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一个疏忽,小侄儿就摔没了。
府外早已备好了马车,上君雪充当车夫,不再是一身英姿飒爽的红衣戎装,而是换上了极不起眼的粗布长衫,头戴斗笠,看上去与寻常百姓无异。
夏随锦留意到跟随的护卫皆配有长刀,目光炯炯气势不凡,想来是j.īng_挑细选的武将。其中一位藏青短衫的青年身姿挺拔,模样儿长得俊俏,但面无表情,瞳眸却是山涧一般的轻灵通透。
他心念一动,情不自禁问:“你看着眼熟,是不是哪里见过?”
青年目视前方,不吱一声。
“该不会是个哑巴?”
这时候,上君雪驾着马车缓缓前行,道:“那是贺长安。”
“这我想起来了。”
他不由多看了两眼,说:“你这眼睛长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