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随锦不敢睡,时刻留意着窗外的动静,这时怀里的虞芳动了动肩膀,被他的手脚束缚着,似要挣脱开。他却不敢松手,又搂紧了,道: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虞芳道:“你松开些,我要喘不过气了。”
夏随锦默默将两条胳膊松开,然后挪到腰间,又紧紧环住。
虞芳:“……”
躺在发霉的被褥上,唯有怀里有温暖的,腐朽的恶臭中一抹若有若无的梅花香气像是甘醇的陈年老酒,夏随锦心头有些飘飘然,又道:“其实,我很喜欢你……”
怀里虞芳一抖:“……什,什么?”
“不要慌,我没断袖的癖好,听我说完。你给我的感觉……唔,怎么说呢,好像我娘,这样抱着你,像抱着娘一样。”
这是掏心窝的真话,虞芳的疏冷与不经意间露出的笑容,还有身上淡淡的香气,都像极了玉千雪。
都说:外甥多像舅,侄女像家姑。虞芳像极了玉千雪是怎么回事儿?
夏随锦乱七八糟想着,不知何时虞芳竟转过身,淡香的气息扑来,他一定神,发现虞芳正专注地看着他,说:
“我不是你娘。”
他失笑:“你当然不是,我娘可比你漂亮多了。等找到九龙令,你要不要跟我回金阙?我带你见我娘。”
寰朝都城是金阙城,传闻中金雕玉砌的繁华之地。
虞芳问:“我为什么要见你娘?”
二人凑得极近,夏随锦能看见他轻轻颤动的如羽扇铺下的睫毛,他像是很紧张,清透眸子羞怯地低垂着,嘴唇微微红。夏随锦不禁轻轻笑了,逗他:
“你不想见我娘么?这可怎么好,我还想拜访令堂,你不愿,便罢了。”
乱舞的树影投在墙壁上,幽昧月光惨淡如灰。这时风声骤紧,窗户呼呼灌进刺骨的冷风,一道袅袅若烟的影子映在了窗前。
虞芳嘴唇分开,似要说些什么,恰看到窗户微开,一缕扬起的青丝吹拂而过。他眼神骤冷,摸到枕边的荷华剑,刚要出声提醒夏随锦。
与此同时,夏随锦斜飞的眉毛上挑,在他发出声音的前一瞬用嘴堵了上去。
虞芳:“……?!!”
夏随锦笑得两眼弯弯,像只j-ian诈的老狐狸。
唇齿相依,气息j_iao缠。
风吹半扇窗,露出一条倒挂桂树上的男人。那张青白脸正面向窗户,双目凸出,紫红的两片嘴巴咧开了一条缝,像是在笑。
夏随锦背对着窗户,他的双手双脚禁锢住虞芳,嘴也堵上,正轻咬虞芳的嘴唇,察觉他张开嘴,立即趁机将舌尖钻了进去。
又过了一会儿,夏随锦松开,满意地道:
“好了”
却见下一刻虞芳翻身压上他,怒道:“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说话?你知不知道外面——”
“我当然知道!外面有东西。”
夏随锦悠然地截道,见虞芳面露惊讶之色,暗叹果真是个懵懂无垢的小少爷,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严肃的脸颊,道:“敌在暗我在明,不可轻举妄动。你若信我,就听我的话,按我的法子来,包管那东西乖乖送上门来,不会错;如果不信,你现在就能冲出去,拿你的剑将那邪祟杀尽,只是……那可真是要了你我的命了。”
虞芳抿了抿嘴唇,不甘道:“你为何这么有把握?”
夏随锦傲然道:“因为我是仁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今世上只有五位王爷,他是最大的那位,不仅如此,世人眼里夏帝是天下之主,掌天下权势,光辉昭昭当为九天r.ì月,那么大暗宫便是与“r.ì月”相反的存在,于黑暗中孕育而生的双目,秘密监视着这个世间。
——而他,夏随锦,则是大暗宫的首领。
其实,他想不通,五位王爷中,上一任首领明王爷为何独独中意他作为继任者?
夏随锦乐呵地想:可能我身上有其他王爷不具备的过人之处罢。
当然这些事不能跟虞芳说,他勉强压住上弯的嘴角,认真道:
“你要信我,不然我会伤心的。”
虞芳道:“我信你。”一脸坚定,坦率地表达出对夏随锦的深信不疑。
夏随锦再也绷不住,上弯嘴角,笑了出来,道:“我困了,想睡了,你能从我身上下来么?”
虞芳眨了眨眼睛,装出听不懂的模样。
“你要这么压着我睡吗?”
夏随锦盯住身上的虞芳,见他清傲高洁的面颊不变,清透的眼神却逐渐渗出一丝d_àng漾的笑意,立即知道他心里是欢喜的,鬼使神差地将胳膊搭上了他的腰。
这时候,虞芳说:“你抱我太紧,我喘不过气。我要压着你睡,这样,你就不能抱我了。”
夏随锦咧嘴笑:
“好呀!不过,你得小心别被我踹下床。”
虞芳的睡姿很好,夏随锦依然不敢睡,扭头看到倒挂在桂树上的尸体,那双青白眼正直直地望进来,不知为何,夏随锦心中生出一种古怪的错觉,好像身处一盘无形的棋局中,一举一动皆在他人的掌控下。
无论他做什么,那个人都知道,甚至他将要做什么,那个人也知道。
他实在讨厌极了这种感觉,脑中千头万绪理不清楚。他开始觉得脑袋突突的跳,头疼得没有丝毫睡意,可嗅着虞芳身上淡淡的梅香,不知不觉间竟有了困意。
再次清醒时,已是r.ì上三竿。
夏随锦穿靴下床,推开门,正对窗的桂树上几条倒挂的人尸跟晒干的腊肠一样在风中吹来d_àng去,圆瞪的双目鬼气森森。
艳yá-ng下,虞芳背对着桂树,身上只穿了件薄衫,正蹲在池水旁搓洗灰扑扑的白衣,脸上又戴上了银面,但从绷紧的嘴唇看出,他的心情不太好。
夏随锦啃着面饼走过去,问:“能洗干净吗?”
虞芳闷闷地答:“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