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踢到一块像是石头的硬物,伸手摸了摸,是摸到了冰凉坚硬的墙面。
夏随锦后退几步,拎高灯笼照了照,只见一堵黑压压的高墙倾轧而下,遥遥地望不见顶端。
“鬼门关?”
……个鬼嘞!!
他竟跑来城门口了。浓稠的雾气里城门大开,一束朦胧的月光穿过走道,石砖上萦绕着丝丝y-in晦的潮气。
夏随锦是个胆大的,一路小跑穿过城门,看到五棵纷扬如雪的梨花树,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从花树下传出。
“——谁在那儿?”
拨开层层叠叠的花枝,放低灯笼,刚看清楚脚下一团黑,忽地黑团窜动,“喵——”凄厉地挠上他的脸。
“原来是只黑猫儿啊!”
眼疾手快地一抓,轻轻巧巧地抓住了黑猫儿的前腿,笑道:“大晚上的不要乱跑,万一被那剥皮人看上了你这身毛皮,你可就是只光溜溜的死猫啦。”
手一松,黑猫儿飞快地窜没影了。
夏随锦正要走,突然觉得手里粘腻腻的,低头一看,呵,吓了一跳,竟是满手血。
看那黑猫儿胡蹦乱跳,不像是它的,难道说……?
往前走了几步,梨花似雪纷飞,一颗长了长毛的脑袋摇摇晃晃地探了出来。
默念三遍: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夏随锦这才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
“阁下……咳,是人吗?”
一摊猩红的血突然稀稀落落撒到脚边,像是淋s-hi的抹布拧出来的滴滴答答的血水,惊得夏随锦失手丢下灯笼,一连退了好几步,方才看清血水竟是从那人身上流出来的。
那人扬起头颅,露出血淋淋的面孔,看不清血r_ou_模糊的五官轮廓,唯有两颗眼珠子亮得瘆人。
紧接着,那张像搁浅的鱼嘴一样不停张合的嘴巴发出凄厉嘶哑的哀嚎,朝夏随锦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极漂亮的手,骨节分明纤长如白玉,该放在歌舞楼台之上拨动琴弦,亦或是执一枚墨玉棋子与雅士对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沾染了泥土C_ào芥。
夏随锦心生怜惜,轻轻握住那只极漂亮的手,道:
“你要我……救你么?”
第2章 第二回 皮囊
“梨花镇”一大清早便炸开了锅,紧接着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大肆庆贺着什么。
夏随锦无j.īng_打采地趴在药柜上,挑了片甘C_ào扔进嘴里嚼,丝丝甘甜混合着苦涩蔓延开口,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老大夫摸了摸胡须,问:“外边儿怎么这么吵?谁家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娶亲,不怕新娘子被剥皮?”
一个匆匆跑过的小伙子听见这话,脚下拐弯,直奔向配药的老大夫,笑哈哈地道:
“那个剥皮人死啦!尸体就挂在城门口那棵大梨花树上,全镇上的人都跑去看了,十几张姑娘的人皮堆放在树底下,几个心善的老伯伯阿婆哭得好伤心,说要把人皮烧了,让死去的姑娘们好生投胎。”
“哦?还有这等事?”
老大夫扭头看了目瞪口呆的夏随锦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不知道是哪位侠士除了这个祸害。”
小伙子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做了这么大一桩好事儿,怎么也该摆席谢谢人家的,这不,现在大伙儿都在找寻那位恩公,大夫您也帮忙留意一下呀。”
“嗯,我知道了。”
老大夫将配好的药j_iao给夏随锦,压低声音问:“王爷,那位杀了剥皮人的侠士是您吗?”
夏随锦摇头一叹:“才不是我,不过……我想我知道是谁。”
一路走回客栈,怀里抱了一簸箕的苹果橘子花生核桃等吃食,都是路上欢喜庆贺的百姓送的。
“唉看你们欢欢喜喜,殊不知你们的恩公正在遭受剥皮之痛啊。”
夏随锦吩咐店小二去熬药,自个儿揣着药膏推开房门,又忍不住微微一叹,道:
“你要是疼狠了,就叫出来。我七岁半的时候,腿折断了,关在黑屋子里嚎了一天一夜,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可比你惨多了。”
翠绿的纱帐下传出野兽般的痛苦呜咽。
这呜咽声隐忍克制,声声撕裂扭曲。夏随锦掀开纱帐,看到一张因痛苦狰狞扭曲的尽是血r_ou_的无皮脸。
这张脸被剥去了一层皮,只露出红白血r_ou_。走之前涂抹的药膏已随鲜血化为了血水淌下,枕头血淋淋一片。这时候,那人伸出一只崩裂出道道青筋的手,缓慢地、紧紧地抓住了夏随锦的脖子。
夏随锦知道他疼,就任他抓着,梗着脖子说:“你想抓就抓着吧,别抓死了就成。”
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像是套上了缠绕收紧的枷锁,越收越禁、呼吸越发艰难,眼前已然出现阵阵发白的眩晕。
不行了,好难受!
夏随锦在那条手臂上轻轻一点,像是捏住了蛇的七寸,手臂立即软软地垂了下去。他立即失力地坐倒在地上,揉着脖子喃喃地道:
“罢了罢了我不跟你计较,谁让你是真侠士,杀了剥皮人救了镇上的姑娘呢。我才是捡了便宜的那个,救了恩公,这事儿传出去多给我长脸啊。”
心里这么一宽慰,立即觉得好多了,跳上床,掏出一个j.īng_致的胭脂盒,哄小孩子一般说:
“侠士,我在你的脸上涂点儿药,能不能生出一张新皮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像这样疼了。”
侠士抖了抖嘴唇,嘶哑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控制不住……”
夏随锦忙道:“不碍事不碍事,不知侠士怎么称呼?我叫厉苏锦,你唤我‘小苏’就好。”
先奉上自己的名讳,打消侠士的疑虑。
紧接着,侠士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