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会看到繁华锦绣、处处笙歌的金阙城,可踏进恢宏巍峨的城门,迎面一支虎头纹的军旗缓慢飘过,街边白衣缟素的百姓皆悲恸哀哭,紧接着,一长排戎装将士低垂着头颅,身后一匹烈马仰天嘶鸣。
马脖子上套着缰绳,后面拖着一副漆黑棺木;再后面的车辆上,是蒙着白布此时正散发有恶臭的尸骨。
“这,怎么回事?”
夏随锦耳旁嗡嗡作响,那些嚎哭与悲痛欲绝的脸庞逐渐远去,眼前浮现出一张清俊斯文的书生模样儿的脸。
他记得那r.ì,仙人阁轻歌曼舞,众子弟皆醉倒在温柔乡,唯青年身姿刚劲直挺,面色坦坦d_àngd_àng,说:食君之禄,分君之忧。
……即便臣战死疆场,王爷也不必伤怀,清明时节一杯浊酒足矣。
当时戏言,竟一语成谶。
夏随锦赶往皇宫,却被上君雪拦在了殿外。
上君雪曾是太子师,颇受新帝重用。
上君雪的瞳眸黑沉幽深如一汪亘古不惊的古井水,被他盯了一眼,夏随锦没来由地心虚,讷讷地不敢多言。
“他不愿见你,你走吧。”
夏随锦灰头土脸地折返回去
这时候,大明宫的殿门突然打开。他惊喜地回头,以为皇兄愿意见他,可迎面一阵破空疾风,一块儿砚台砸上了额头,一股凉意汩汩淌下。
殿内传出暴怒:
“——滚!!”
夏随锦愣了许久才回神,说:“连大哥也在怨我吗?”
殿门缓缓合上
他惨淡一笑,举起衣袖擦了擦额上的鲜血,轻语喃喃:“好,我走。”
这回,心凉且心寒。
夏随锦并未回仁王爷,而是去了仙人阁,才得知:北漠战乱是蓄谋已久。
脑中想到柴龙锦
区区柴龙锦,当真将寰朝这太平盛世,逼至如此艰难混乱的地步?
他前往大将军府,本想吊唁皇甫景明,却不曾想被皇甫柒阻拦在了府外。
皇甫柒身姿绵软面容秀丽,看上去弱不禁风。他看夏随锦的眼神十分不善,问:
“仁王爷,你可知皇甫大将军怎么死的?”
“不是死在战场上么”
“若真是死在战场上,我便不会这么问。”
皇甫柒竟面露讥诮的冷意,毫不顾及夏随锦尊贵的仁王爷身份,仰高了尖细的下巴,一字一顿说得格外缓慢:
“是毒杀。”
他下意识觉得不可能。
将军的行踪与膳食都是机密,不可随意告知,怎会中毒?
“数百年来皇甫家为守护你大寰江山戎马战场,只为博得一个‘忠臣良将’的名誉。我是俗人,不知道什么大节大义,也不愿晓得名垂千古是什么滋味儿,那些‘大将军’、无双名将的美誉在我看来都是染血的,不知多少回出生入死换来的,当真不值得!”
夏随锦皱着眉头,道:“你跟我说这些有何用?你要看不惯,就同皇甫老爷子说去,把那御赐的大将军牌匾砸了,上书说他老了不中用了,要辞官归隐。让皇甫端和跟着你走,这不就得了?何必在本王面前惺惺作态,说这些没用的。”
“……他们同我不一样”
“是了,皇甫家自有傲骨,你是外人,虽冠上了‘皇甫’的姓氏,但这里头的魂,你一丁点儿也没学到。”
夏随锦扶着石狮子坐下,又道:“北漠大军压境,皇甫景明死了,皇甫端和顶上;说句不好听的,要是皇甫端和也死了,皇甫老爷子岁数大又怎么,只要没老到脑子糊涂,他就得替皇甫家上战场,哪怕是死在战场上。”
“真恶毒!”
“皇甫端和上战场,你是军师也得跟去。他的安危可就系在你身上了。”
皇甫柒傲然道:“那是自然。”
然后,又看着夏随锦的脸,目光耐人寻味。
夏随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怎么?”
“仁王爷,你可知天下大势?”
“……?”
皇甫柒负手而立,神色凛然,目光幽远而苍茫,说:“寰朝强盛太平数百年,然物极必反、盛极则衰,天下之势应运而生。”
“那如你所说,天下之势是什么?”
夏随锦眼神骤冷,面上已有愠色。
“寰朝气数已尽,新人将取而代之。”
顿了一顿,他又极自负地讥笑:
“武林势力接连覆灭,尤其千府山庄那一把火烧得百姓怨声载道,纷纷指责朝廷暴戾不仁,尽失民心;皇甫大将军素有威名,可惨遭毒害,民怨四起,这两桩大事单看尚有挽救的余地,可一并发生,便堵死了活路。它们发生得如此凑巧,依我看,是被有心之人算计了吧。”
夏随锦难掩惊讶,道:“你这脑子……”
“仁王爷如此颓态,想必武林一行被屡屡算计,吃尽了苦头。”皇甫柒煞有介事地说,“连心思缜密j.īng_明的仁王爷都败下阵来,看来那人有几手真功夫。”
“不,皇甫小公子,我觉得寰朝还可以救一救。”
夏随锦突然恭敬地作了个揖,请教:“小公子可有什么高见?”
皇甫柒不屑一顾:“我皇甫柒此生不求功名富贵,只想跟皇甫大哥安稳地度过此生。”
“这不碍事。你就当指点一下我这个愚人。”
他越发恭谦,眼前这位皇甫柒确有几分独到的眼力,是他失策,先前竟未留意过。
皇甫柒道:“没见过你这样的王爷,都说了是死局,怎么还有救?”
“那皇甫端和呢?依他刚烈忠贞的x_ing子,寰朝灭了,他定要以身殉国的。”夏随锦又不着急了,慢悠悠地说,“你不救寰朝,总要救一救你的皇甫大哥吧。”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