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音落下顿时收到一片群嘲,方才两次发声的人悠悠端起桌上的清茶喝了一口,语气自然道:“连荆南十三城大名鼎鼎的‘惊堂李’都不知道,你是乡下来的罢?”
这句话可谓是十分的侮辱人了,谁来普通的小酒楼听个说书还分城乡贵贱不成,不过糙汉并没有勃然动怒,而是十分谦虚地道:“我却是‘九湾村’的乡下人,今日上城赶集市置办些东西,因大雨逗留在此才听了这段说书,却不是先生是何人,还请赐教。”
他话落台下众人方才还哄笑的神色又重新微妙起来,倒不是因着什么了不得的缘由,而是这个‘九湾村’有些恰好特殊的来历。它确实是一个相对偏远贫瘠的乡下村庄,但这个村子却颇有些小版醉城的意思,整个村也靠酿酒之技,小小闻名于十里八乡。当初旧青越的宫廷特贡九昙春——便是产自这个小小的村庄。
所以有了这层缘故,倘若白莲二盗来到此处盗酒,当选九湾村下手。如此一来,即便再有特殊渠道得来消息的城中说书人,也确实不会比他就在家门口看一场来的更快一些。
……
“白莲二盗”没再听下去,景染一口喝光面前的小半杯酒,起身抚了抚衣摆褶皱,领着又昏昏欲睡的长孙祈沐回房了。
匍一被塞进浴桶,长孙祈沐才被水汽熏得精神起来,她长指随意在水面上划拉着波纹,道:“就明日早上去九湾村罢?”
普通盗贼都是昼伏夜出,“白莲二盗”到底不同凡响,底气足得很。
而且长孙祈沐这句话可说得同往常一般随意,不带丝毫犹疑,景染见她不困困顿顿了,扯了条小板凳往浴桶跟前一坐,垂眼道:“自己洗。”
长孙祈沐右手手指仍旧游走在水面,头也不抬地伸出左手将景染的手拉了回来,放在心口下的柔软上,仿若随口轻浅道:“要你洗。”
景染:“……”
见她预料之中的一时未动,长孙祈沐薄唇微抿的嘴角翘弯起一个小勾,环臂将面前之人的脖颈往下搂了搂,仰头去吻她。
尚且温热的水珠自脖颈滑下,到达胸口的位置后变得冰凉,景染无奈地将环上脖颈的手臂捉下,连同微微起身了一点儿的人重新塞压进水里,自己往前倾身而下,衔接上这个刚刚开始的亲吻。
片刻之后景染退身离开,胸前的衣襟染- shi -了大片,长孙祈沐眸光在其上已经隐隐约约露出的轮廓光景上扫了片刻,指尖儿搭上景染的衣襟,道:“既然已经- shi -了……”
一个毫不留情的弹指落在额头,景染重新撸起袖子伸进了浴桶,语气正经起来,“外面儿下雨了,莫胡闹。”
她这句“莫胡闹”带了点儿轻微扬起的尾音,长孙祈沐身后的尾巴好似也随之翘起,笑吟吟享受着景染的伺候,道:“哪里有胡闹,屋内明明有火炉,暖和的很。”
景染转移话题,和颜悦色道:“困了便睡。”
“你还没答应我明日去九湾村。”长孙祈沐眨了眨雾- shi -的长睫。
“大名鼎鼎的桃花神尼就在那儿等着我们,你怎么能不当回事儿?”转移话题失败,景染扬眉,将- shi -漉漉的人从水中捞了出来,替她擦身,套衣,烘干长发,完成了一整套的服务后,自己褪衣进了旁边的浴桶。
眯了一会儿后,长孙祈沐也搬了个小马凳坐到景染面前,虽然她看起来宛若一只十分乖巧的白猫,但说出的话可是和乖巧半分不沾边儿:“我应你,只偷酒,不打人。”
景染掀了掀眼皮儿,利落地从浴桶里站起身,包裹好里衣后,睨着长孙祈沐,批评道:“绵儿,你以前可是会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我的,如今竟然只给我留小半杯酒,自己喝大半杯!”
原来问题在这里么。
长孙祈沐亦步亦趋跟上去,正经看了眼景染,上前一步搂住她:“我爱你。”
景染:“……”
她发誓,虽然怀里的人在行动上确实爱她入骨,不过这句话,她前世今生真的只听到过一回。
哗哗,伴随着窗外的雨声,大半颗心自己化开,景染回搂住人,心情十分美丽地柔声道:“算你还会哄我。”
“既然高兴了,就去九湾村好不好?”长孙祈沐的话音在景染话落后没有任何停顿地响起,完美地衔接而上。
景染立马松开手,怒目而视道:“骗子!骗酒贼……”
“唔,”长孙祈沐捞回景染的腰,面上神情看似仍旧正经的很,但薄唇已经寻着景染的唇吻了上去。同时景染感觉到,腰间温暖的手指正在有意无意地摩挲,撩起丝丝灼热。
“骗子也好,偷酒贼也罢,”长孙祈沐将景染刚刚束好的银色发带撸了下来,“都爱你。”
……行。
两人自然而然地从床下卷到了床上,淅淅沥沥的雨声停止后,长孙祈沐娴熟无比地滚进了景染怀里,攥着她的衣摆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日上三竿,乡下九湾村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到底是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的酿酒村,村头有一棵标志- xing -的大槐树,树下是全乡人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磨盘。如今这口磨盘的盘眼儿上,又供奉着全村子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酒王,村民们将它放在这里沐日浴月,来回观瞻,意在寄托着对酿酒手艺的传承和敬畏。
今日两个偷酒贼的目标,自然便是这坛酒。
眼下将近年节,气候酷寒,树上的叶子自然也掉光了,日光透过槐树的枝丫,斑驳打在酒坛上,泛起细碎的光波。
远处并排坐在歪脖子树枝上的白衣人与青衣人,目光落在酒坛上闲闲聊天儿,长孙祈沐闲散道:“姜柏奚最近在哪儿?”
景染眸光闪了闪,歪头道:“两个月前听说在枫山,现下不知道浪到哪儿了。”
倒不是说她们刻意避匿着行踪,而是自从四人各自开浪之后,景染和长孙祈沐身边便再未曾留隐卫跟过,两人一天实在太过逍遥自然,随浪随跑,若非特意有心联系,是没有人来禀报姜柏奚的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