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鞅抿唇看着景染,点头道:“对是对,不过——”她眸光转向景染身旁的长孙祈沐,似笑非笑道:“掌神殿历来神秘,师姐怎知她们不也是师承道门?”
景染压了下眸,看向身旁的长孙祈沐。靳鞅说的没错,掌神殿一直以来是神秘的很,关于她们的每一任殿主,包括长孙祈沐师承何处,她竟然也分毫都不知晓。
长孙祈沐没理会靳鞅这番话,从黑曜石晶棺上收回目光,坦然地回看景染,抬手柔声道:“闭上眼睛。”
景染垂眼看着自她手心缓缓绽出的三朵透冰雪莲,抬眸道:“三蒂雪莲?”
“对。”长孙祈沐笑了下,重复道:“闭眼睛。”
景染又问:“你去八大世家,就是为了取回这个?”
长孙祈沐眼睛弯了弯,没有否认地抬起另一只手覆在景染眼前,迅速点血化莲,将它缓缓融进了景染心口。
景染的四肢百骸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感觉到了从内到外冰冻般的寒意,但也只是仅仅一瞬,由这股寒意带来的凝固,便将所有的疼痛都冰封成了无法感知的木然。
“别睁眼。”隐约中,有仿若被无限拉远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哑低柔的吩咐,紧接着唯一包裹着她手心的暖热陡然离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儿温暖有余,却坚硬圆韧的玉石出现在手心——她的墨暖玉。
景染顺从地未曾睁眼,却灵感通透地将眼前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甚至方圆百里的一草一木,一墙一瓦,此刻都清晰如画的映出在她的脑海里。与其说是看到,不如说是感知,这是真真正正神祇一族的灵术,与世间万物的感知。
而方才一直牵引她的人,将她引到了这具黑曜石晶棺前,给她留下墨暖玉后,便一步一步地后退,回到了原地。
“别回头!”长孙祈沐攥紧蜷在袖中的手指,在景染下意识地要回身看过来时,柔声低哑道:“将玉扣上去,别害怕。”
“也不会疼的。”顿了顿,她又紧连着沙声补充。
景染的身子动了一下,因她的话又戛然而止,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墨暖玉后,应声将它缓缓扣上了黑曜石晶棺顶侧唯一的缺口上。
随着暖玉入扣,石棺内渐渐溢出了两团清灵无比的至纯青光,这两团光晕,比景染以往任何一次见过的都要纯净灵和。
随着青光缓缓上升,逐渐自眉心融入景染体内。砰然一声,仿若是汹涌的洪水倾闸而出,景染忽然低头,伸手紧紧撑在了黑曜石晶棺上。
长孙祈沐和靳鞅同时猛然迈出一步,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景染撑压在晶棺上的手掌一按再按,往常白皙分明的指节几近透明,脑海中千千万万个潮涌而出的画面如同滴水汇成江海,在她的脑中奔腾而下,激流澎湃,永无尽头……
长流的源头,是一座入天通灵的麋峰,它自万山从中云腾雾绕,深谷狭峰古藤如织,周身千里包裹着流溢青光,灵气逼人,不可方物。
随着峰顶缭绕了一月之久的紫气逐渐消弭,包裹着灵山的透青屏障豁然打开,两团等候在灵山屏障之外的小棉被一大一小的两双手同时抱了进去。须臾,约摸只有三岁大小,身穿白衣的小姑娘皱眉看了眼怀中粉雕玉琢的小婴儿,又转头跟身边的师叔再三确认后,低头碰了碰怀中青色棉被小婴儿软软的脸蛋,抿唇将抱错的她交给了另一双手。
眨眼之间,三年前从灵山外接回来的另一个小婴儿已经长到了和白衣小姑娘当年一样的年纪,她容貌绝色,清和温雅,整日仰头喊着“师姐”,聪明绝顶,乖巧无双。白衣小姑娘从将她捞在怀里喂吃读诗,到包着她的手习字练剑,从教她习衣观星,到布阵机关,一晃经年,匆匆而过。
经年之间,每日习武的灵涧拐溪之下,会有一个青衣小姑娘,自傍晚起便等在溪边,她眉目如画,却自小老成,拥有一对贴身短剑,剑身轻薄,冰色剔透,与她清冽的质貌,相得益彰。
她手中常年攥着一株连根而拔的透冰雪莲,冷香馥郁,瓣瓣剔透。雪莲化疾,百病可医。青衣小姑娘却长年在此,带着一整日习武后的斑驳伤口,将它养于流溪之中。若等来白衣小姑娘为她包扎伤口,便以雪莲回赠。若未曾等来,便待月上中天,雪莲化溪,带着满身伤口,孤傲离开。
……
五岁那年,她第一次孤傲离开的背影,在刚刚下山的景染眼中逐渐化抹清晰。神祇一族,能够进入灵山之人,皆是自小五感剔透,赋禀通灵,这个小姑娘,是自当年透青屏障开启时的一错之抱,便记住了她。
未及多想,她被小师妹拽着下了灵涧,踏着月色回了掌生殿。
第二日,青衣小姑娘仍旧等在溪旁,她小小身子,单薄消瘦,一道三寸斜长的剑伤,从背心直跨左肩,伤口已经凝结,却仍旧渗血。今日早早完课下山的景染,吩咐了小师妹先回掌生殿后,轻车熟路地为青衣小姑娘包好伤口,拿剑起身。已经送过了两朵的雪莲,第三次被捧到眼前,景染垂眸看了眼,笑着问道:“为何不自己习医?”,手捧雪莲的小姑娘微微仰头,如画的眉目清晰淡冽,她答:“掌神殿未曾教授医术。”,“这样?”景染虽挑眉,还是伸手接过了雪莲,未曾多问,笑着离开。
后来,她逐渐每日按时下山,为她包扎伤口……
后来,原本少言寡语,从不多话的小姑娘开始试探与她说话……
后来,见黑衣小姑娘整日喊“师姐”,就能被她带在身边时,青衣小姑娘略微羡慕地阖了隔眼,长密的睫毛卷曲弯翘,也犹豫地喊她:“……师姐。”。彼时她尚且年幼,虽- xing -格老成,却格外软糯。她虽觉着她可爱至极,还是出声道:“我们并非师拜同门,你不能喊我师姐。”。青衣小姑娘卷翘的长睫失望贴阖了一会儿,再次糯声试探道:“少主?”,她虽心下好笑,还是低头道:“你是掌神殿的殿主,不必喊我少主。”。
青衣小姑娘清透如溪的凤目逐渐湮灭下来,抿唇离开。她忽然心软地上前两步,拉起她尚且绵软的小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下“景染”二字,认真歪头道:“这两个字念‘景染’,是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的名字。”,青衣小姑娘一眨不眨地看了手心许久,眸光亮亮的抬头看着她,攥起小手捂在心口,唇角弯弯又一字一句地糯声道:“好的,景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