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羲又说到:“不说轻侯,便是顾十也不缺这点银子,不过你丢脸丢到这个份上,怕是也没脸找他们…”
云笺把头埋得低低的,觉得自己的膝盖已经跪不住了。
地上的龙鳞匕闪闪发光,云笺泪如泉涌。
“横竖我没脸去见义父,这个老妖怪我又死活杀不成,与其活着丢离忧阁的脸,还不如自己了断图个干净!”
说完抢过匕首就往自己脖子上抹,陶丞一声惊呼。
景羲还有空转头看了陶丞一眼,方才慢悠悠地对云笺说了句:“慢着。”
云笺似是早等着这句话一般,景羲话音未落,他脖子上的匕首已经“哐当”又扔到了地上。
景羲回想起从前轻侯对自己讲过的关于云笺的故事,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他勾唇笑笑:“别看着我,我整个王府都值不得多少银两。”
眼睛往杨玉琳那边瞟了瞟:“那边倒是有一位正主,你不妨去试试运气。”
云笺二话不说,身如疾电,跪到杨玉琳身前:“恩人!”
景福临一边给杨玉琳揉着腰,一边时不时拿眼睛去瞄傅达礼和良辅。
自打云笺那一声喊开始,景福临已经这么看了他俩许久了。
傅达礼和良辅俱是心惊胆寒,云笺今r.ì如出入无人之地,他二人竟毫无察觉,失职至此,真该含恨饮剑……
因此二人的脑袋越垂越低,越垂越低……
景福临却是另一层意思,云笺身手可怖,傅达礼和良辅二人加起来未必是他对手,景福临纯然是看着二人落于下风,很有些看他们笑话的意思。
云笺飞身跪到杨玉琳面前,把杨玉琳跪得进退不得。
“你总该先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杀覃宛吧?”
云笺听了这句问话,头低了半晌不言语,慢慢叹了口气,自己盘腿在杨玉琳脚边坐了。
“这说起来,就是很长很长的一桩故事了。”
江南有两个炼香世家,城西竹篱的董家,城北东轩的周家,传到今r.ì已是第七代上。
董家少主董映霞,年方十四,惫懒非常,不拘管束,周家少主周紫陌,年方十三,倒颇有其父之风,风致翩然。
两家祖上也曾j_iao好,但不知在哪一代上生了嫌隙,据说和遗失的神秘香谱有关,闹来闹去的,这几代走动得越发少了。
兼之地方贡香每年只定一家,今年是周家,董家就落了选,明年定了董家,周家就落了选,两家家主倒不去理会,挡不住下面的人彼此龃龉。
这一来二去的,眼见着是水火不容,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势。
这一r.ì,正是ch.un雷过后,惊蛰时节,C_ào木纵横,百鸟啁啾。
周紫陌在东轩香堂内听夫子讲香,耳听得婉转鸟语,忍不住偏头看向窗外,正看见有个人手脚利落往院内一棵老桃树上爬。
周紫陌吃了一惊,拿起手边聚骨扇挡了半边脸,仔细瞧了一回。
那人身上穿着一件金宝地十八色妆花缎袍子,圆金线织的底子,在金底子上起彩色海棠花纹,每一段上下左右四方皆是海棠花纹,配色却每一处皆不同。
寻常的芙蓉地妆花缎,只绣四色,一天最多也只能织两寸,因此人道是“一寸妆花一寸金”。
这件十八色金宝地妆花缎,可想而知是多大的手笔。
周紫陌认出这袍子上的西府海棠,自然也猜得到这人正是董家少主董映霞。
看他掩映在层叠桃花里,一双桃花眼灵动非常,人面桃花两相映,倒与他的名字十分相衬。
董映霞爬上了树,好整以暇往香堂内觑着,一眼看见周紫陌。
身上是一件青莲色暗花缎袍子,袖口、领口皆用银线压着寒鸦ch.un雪,手上一把青莲色聚骨扇,挡住了下巴和嘴巴,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温柔如水,压在扇面上的指节白皙修长。
紫之一色本就富贵浓艳,稍有不当就失之千里,此刻却生生被周紫陌的霜雪肌肤压了下去,衬得人清逸出尘。
董映霞心里赞了一声,没有糟蹋好颜色,甚好。
心里一高兴,兴冲冲地扶着桃花枝朝周紫陌使劲挥手。
周紫陌愣了一愣,董家与周家这情势,不说互相为敌,但总归也算不上友好,董映霞居然有胆子偷偷溜进东轩,溜进来就溜进来吧,居然还这么明目张胆地与自己打招呼。
周紫陌越想越觉得好笑,半张脸掩在扇下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