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 作者:草根子【完结】(11)

2019-03-20  作者|标签:草根子 江湖武侠

  杨姝挨了一脚,整个人贴大饼一般撞到墙上,嗓子里涌出一股腥甜气,她啐了一口,从腰带上取出一截小竹管,甩开膀子往地上一扔。

  黑衣人立即训练有素地退开三尺远,谢康顿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拉了杨姝一把,趁势逃跑。不知是疲于奔命忘了腿病还是怎的,起初那个步履蹒跚的跛子拄着个拐杖竟然发挥超常,愣是跑成了一只兔子,差点赶上杨姝。

  那些黑衣人跟躺倒在地冒了半天小白烟的小竹管面面相觑半晌,发现这货是个哑炮,登时火冒三丈,立即朝二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小竹管在纷乱的脚步中滚到一边,细细的白烟散尽之后,几点火星从管口喷溅而出,啪的一声——在泼墨的高空中炸开了一朵小花。

第9章 九

  漆黑的甬道边上,一只猫头鹰瞪着硕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缓步走来的人。s-hi漉漉的C_ào丛中偶尔传出唧唧虫鸣,水珠在月光下反s_h_è一层浅薄的光,仿佛地下钻出几只眼睛,新奇而贪婪地窥探着地面。

  周檀从猫头鹰栖息的树边走过的时候,不吝扫了它一眼,他的目光带来一股寒气,猫头鹰浑身毛竖起,往枝叶间缩了缩,将头转向了后背。

  嘎吱一声,木门推开,周檀的身形隐入屋内,门旋即关上,开合之际,一缕陈旧而腐朽的香气从门缝中钻了出来。

  屋里点着几支绘着龙凤呈祥纹样的红烛,昏黄烛火下,屋内的简陋陈设一览无余。这里堪称环堵萧然,屋子里只有一桌、一椅,以及一张古旧的美人榻,榻上躺着一个面无血色的人,身上穿着一件死气沉沉的黑衣。

  周檀手上端着一只托盘,上头平整叠放着一件与红烛同色的衣裳。他将托盘搁在积灰的木桌上,顺手捏起衣裳一角,将衣裳搭在小臂上,款步走向美人榻。

  周檀侧身坐在榻上,嘴角挂着一丝似有还无的笑意,目光落在榻上之人了无生气的面目上,竟流转着一层诡异的柔情蜜意,几乎有些痴迷的意味。

  他的手在离对方下巴一寸左右的地方顿住,随后轻轻落下,指尖从下巴缓缓滑到耳垂、头发,他捏住一绺头发,绕在指缝间转了一圈。周檀想象此时高晏睁开眼的情状,他想象高晏眼里的震惊、手上的无措——他到死也不会想到,打小黏着他、他当成亲弟弟一样养着的“阿檀”会对他做出这样的非分之举。

  周檀轻轻地摩挲高晏的头发,心情竟有些愉悦,将他的额角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指尖移到领口,解开了第一颗扣子。

  泛青的盘蛇纹在脖颈至锁骨的位置盘桓,蛇尾在微敞的领口处隐隐若现。

  周檀神色不变,继而解开第二颗扣子,蛇身露出三分之一,恍惚间竟有些远山模样,不动声色地映出驻风山的光景。

  小半月前的一天,高晏独自一人一声不吭地溜出家门。因他前不久染着风寒大病了一场,病愈以后又不幸疯癫了,整r.ì里疯疯傻傻地走街串巷,也没人敢拦着。而且高晏一个文弱的傻子,再怎么溜达也出不了梅子镇,横竖不过是到饭点的时候派几个家仆去将人领回来。

  谁家还没本难念的经呢?

  照着高老夫人的说法,由着他的x_ing子,随他怎么高兴怎么来。

  谁也没有料到绣花枕头一包C_ào的高少爷不但凭着一己之力走出了梅子镇,还登上了驻风山。

  那时驻风山半山的桃花早已经七零八落,邹怀信趁着师父休憩的工夫,悄悄拿了把小铁锹,在最大的那棵桃花树底下刨出偷偷酿的桃花酒,溜到“谢风亭”里。他美滋滋地拿木瓢舀酒时,看见了高晏。

  高晏一身竹青的薄衫,临风而立,脸上瞧不出半点傻气,一路跋涉而来的风尘也给山风刮得老远,他在一片绿涛中站成了一棵翠竹。

  问明来意,邹怀信将他领去见师父张裴明。张裴明午憩方醒,听了邹怀信的通报,冷着脸不见来客。高晏在院中等到第二r.ì清晨,依然没有见到人。午时以后,邹怀信依师父之命,无可奈何地将他送至半山腰,请他吃了一碗桃花酒。

  高晏带着一点酒意,在山间晃d_àng了许久,傻劲似乎回来了,他有些忘了归路。其实他绕来绕去,不过是围着山腰走了一圈,绕到了谢风亭后面。

  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个冢,一块毫无修饰的石碑拔地而起,上头有刀刻过的痕迹,然而刻了几笔又被人给用刀子划掉了。

  高晏倚着无字碑坐下,夕照映在山间,山风吹来水与C_ào的气味,有那么一刻,高晏不甚清明的脑子里晃过一个念头。

  都道是天高地阔,怎么此时此刻,却逼仄得无处容身呢?

  他抱着石碑,山间这座无名荒冢跟他一样孤零零,相对无言之间,平白起了千头万绪。高晏在边上仰面躺下,仿佛与地下的那位同席而卧,多年来压在心底的话一点一点揉开。

  二十年啊……二十年的雨打风吹,金童玉女也凑不到一块了。

  天大地大,他们还有重逢的机会么?或者说,就算踏破铁鞋、天涯海角寻遍,那个人还在等着他么?

  r.ì头沉下的时候,高晏走下山,在驻风山脚下,被一条黑布带捂住了眼睛。

  他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已回到了家。他“乖巧”的阿檀红着眼问他去了哪,高晏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傻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周檀怔了一下,眼神凝滞片刻,他试探x_ing地问:“晏哥哥,你好了是吗?”

  高晏笑了笑,摸他的头发,什么也没说。

  那一晚,一群人对高晏嘘寒问暖,到二更天方才散去。周檀端着一盆水来给高晏洗漱。他将冒着热气的巾子覆在高晏脸上的时候,淡淡地开口:“晏哥哥,你是不是去找她了?”

  高晏没有答话,但眼神中,答案已然分明。

  周檀露出一丝笑容,而后神色不变地一掌隔着布巾完全覆住了高晏的脸,另一手掐住他的脖颈,他的眼神几乎木然,叨念着:“你怎么这样执迷不悟……疯了傻了也记得她,她不过是一个死人,有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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