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捏着第十二根针时,郭珵美破门而入,谢康当即神色一变,针尖调转,迅速地刺入了周檀肩井x_u_e的位置。周檀神色一凛,上肢却不合时宜地一麻,他冷冷地扫视来人一眼,随即吹了一声口哨。
登时十余名黑衣人蹿了进来,与郭珵美缠斗在一块。
周檀一步一步逼近了谢康,谢康退后的过程中摔了一跤,他原以为周檀会像踩蚂蚁一样将他碾死在脚下,不想他却面无表情地说了句:“继续。”
谢康愣了一下,连忙爬起来。这时一柄长剑挡在了他跟前,庆卿手上的剑以破竹之势向周檀刺来,周檀侧身避开时,被削去了一截头发。
庆卿难得占到上风,却秉持着不骄不矜的态度,又一剑斜斜扫过,可惜未落到实处,仅仅只是割破了周檀一点衣裳。
周檀两次躲闪未及,却丝毫没有狼狈的样子,目光反而愈加热烈,庆卿甚至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兴奋。
这个人简直像是个天生嗜血的怪物。
庆卿拧着眉劈出一剑,很有些开天辟地的气势。周檀却比先前敏捷了许多,恰到好处地避开剑锋,还有闲暇威慑谢康:“再不动手,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
谢康咬了咬牙,重新捏起一根针,仿佛捏着不轻不重的希望,又好像抓了个空。
周檀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双弯刀,寒光凛凛地向庆卿横扫而来。
刀剑相撞发出刺耳的金石声,庆卿抵着剑柄,牙齿咬得几乎要嘎嘣一声碎掉,愣是用剑劈开了双刀形成的夹角,一路势不可挡,劈至周檀肩部。
剑砍伤周檀的同时,两把弯刀y-in冷地调转刀锋,双面夹击地削向庆卿的腰部——这势头几乎要将庆卿从腰部一分为二,生生削成两截。
然而在这时,谢灵俏忽然从梁上一跃而下,双腿岔开劈成一把弯弓,脚尖左右开弓,将周檀蓄势待发的手腕踢得一震,左手的弯刀直接落了地。
谢灵俏一手勾住庆卿脖颈,另一手极其娴熟地在他腰上摸了一把,啧啧道:“这样细的腰,伤了我怕心肝疼。”
庆卿:“……躲开!”
周檀仅持着一把刀,攻势较之方才却愈加凌厉,庆卿将谢灵俏推开以后一剑格挡上去,被周檀压制得有些气力不支,险险抵住了。
另一边的郭珵美以一当十,再怎么老当益壮也有些力不从心,身上被割了好几道口子,地上血迹触目惊心。
谢灵俏将周檀掉落的弯刀勾起,很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气量,他纵身跃至郭珵美身边,一刀截断了黑衣人放出的短箭。
这些委蛇谷的杀手刀剑功夫平平,却个个j.īng_通暗器,手段极其卑鄙。
郭珵美虽负了伤,扔把打狗棍使得虎虎生风,削开黑衣人的同时,冷不丁地将谢灵俏拨出了重围。
与此同时,谢灵俏身后放冷针的黑衣人无奈扑了个空。
郭珵美一棍子打中黑衣人的狗头,嘴里念念有词:“打狗神棍——棍棍打七寸!”
谢灵俏:“……”
庆卿被周檀划了几刀,伤口处汩汩冒血,在瓷青的袍子上染出大片的赤红,映在周檀眼里像是灼热的火光。
谢灵俏从谢康那里抓了一把针,夹在指缝中间,将谢康扎针的手法和委蛇谷杀手使暗器的招式在脑中融会贯通,有样学样地偷袭了周檀。谢康偶然一瞥,哭笑不得——真不愧是他亲外孙,好家伙,x_u_e位一个也没扎准。
屋里有几支蜡烛颤着火光,几近燃尽,周檀盯着它忽一分神,手中唯一的弯刀就被庆卿击落了。谢灵俏甩出一根银链,将之攥在手里,链子尾端有一把锐利的钩子,像只千年的蟾蜍j.īng_吐出长舌,j.īng_准地缠绕在周檀手臂上,钩子咬住链环,一时之间将他捆死了。
周檀眼皮一跳,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徒手抓住了庆卿刺来的一剑,手上霎时鲜血淋漓。
屋外传来几声啾啾鸟鸣,窗棂隐约透出一点熹微的光,周檀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谢灵俏抓准时机凌空翻了个身,借着桌案的力量,往周檀肩上一踢,手中锁链同时收紧——庆卿的剑尖在这一刻猛地刺进了周檀的胸口。
周檀转向谢灵俏,眼里有几分茫然和震惊,他喉头动了动,开口说:“你……”
他才说了一个字,这时谢灵俏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他一转头,看见郭珵美重重地跌在地上,他在那一刻忽然想起多年前做叫花子的时候,他端在手里的破钵子,被暴躁的路人一脚踹飞——此刻,郭珵美的身形与那只钵子隐约j_iao叠。
谢灵俏扔下链子,脑子有一霎空白,他赶过去,绑在手臂上的鹅黄带子倏然松了,无依无靠地掉落在地。
庆卿将剑拔出,追着谢灵俏而去,余下的四五个黑衣人望见不远处半死不活地僵立着、身上淌血的周檀,纷纷有些愕然地退了几步,而后心有灵犀地从窗子里跃出去了。
郭珵美靠在谢灵俏腿上,半撑着眼帘,有气无力地盯着谢灵俏,看着他的眼睛在一瞬之间红得不像样,粗粗地叹了口气,胸口起伏间呛得咳嗽不止。
呛着血的缘故,他的嗓音听来格外粗哑含糊,他说:“小东西,附耳过来。”
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谢灵俏凑耳过去,却听见老家伙放炮仗似的炸了一句:“就是天塌了,摸爬滚打也得给我活下去!”
谢灵俏愣愣地望着他,郭珵美断气之前,瞪着谢灵俏,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在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还是:“没出息的混账,哭哭啼啼的……像个猴样儿。”
谢灵俏怔了神,不知怎的,想起去年岁末,腊月的那天晚上,郭珵美悄么声地将他水壶里的水换成了酒,他牛饮一口,辣得想投河。半醉的郭珵美倚着门框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他说:“无常啊……多少人间事,随着r.ì头东升又西落。年轻的时候心比天高,野牛似的到处闯d_àng;两鬓斑白的时候,才发现万事到头来,红的白的,乐的哀的,都逃不过一个‘无常’。”